平康縣以東三十裡的荒蕪之地,一座廢棄石亭孤零零地矗立於此。
石亭長滿綠色青苔,四周雜草瘋長,沒過膝蓋,不遠處,幾棵歪脖子樹斜斜立著,枝乾扭曲,葉片稀疏,在風中沙沙哀鳴。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風塵仆仆的靠近,他斜背一個包袱,身穿一件不起眼的粗布麻衣,衣服上補丁疊著補丁,顏色灰暗。
男子走進石亭,腳步停頓一下,環顧了一圈,似是確認周圍是否安全。
隨後,他一屁股坐在布滿青苔的石板上。
仔細端詳他的麵龐,漆黑如墨,明顯是用鍋底灰塗抹過,臉頰上還特意貼上了幾處傷疤,乍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的底層百姓。
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汗水,他從包袱掏出水囊,拔開塞子往臉上潑水,洗淨鍋灰後,又伸手撕下傷疤,露出本來麵目。
婁濟仁!
做完這一切,他抬眼望向來時的路,低聲喃喃:“約好在這裡碰麵,難道他沒能逃出來?”
他狠狠灌了一口水,咬牙切齒道:“真他娘的不甘心!半年心血,就這麼付諸東流。”
“還好本大爺準備了後手,不然真交代在平康縣了,隻是可惜我那些美人。”
“老張,你跟了我這麼久,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殺你的,要怪就怪那個多管閒事的楊紀去!”
一想到楊紀,婁濟仁就氣得牙癢癢。
“你說你一個新任的揚州巡按,不立刻走馬上任,偏偏跑到平康縣這個小地方瞎溜達什麼!壞了本大爺的好事!”
“這筆賬,本大爺記下了!”
“哼,不就是揚州巡按嘛,到了陵安,咱們走著瞧!”
婁濟仁越想越氣,將水囊重重地甩到一旁,濺起的水珠四散飛落。
風愈發大了,呼呼地刮著,吹得雜草瘋狂地舞動,發出尖銳的呼嘯聲。
天色已近黃昏,落日餘暉將天空染成了一片血紅,厲鋒還沒到,婁濟仁有些擔憂。
正想著,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馬蹄聲,婁濟仁站起身來遠望。
夕陽光線刺眼,看不清楚,但能大概分辨出那是一匹棕馬,馱著一個人疾馳而來。
待靠近些,婁濟仁看清馬上之人,擔憂之色瞬間消失:“老厲啊,總算把你盼來了。”
來人正是從平康縣東城門殺出來的厲鋒,他翻身下馬,馬鞭隨意扔到地上,快步走進石亭,二話不說,撿起水囊仰頭猛喝。
“其他人呢?”婁濟仁又回頭看看,發現隻有厲鋒一人來。
“都被抓了。”厲鋒冷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我早就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十多個孩子而已,沒必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厲鋒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裡,眼神望向遠方。
婁濟仁看著沉默的厲鋒,以為他是為那些沒能逃出來的兄弟悲傷,畢竟,他們常年一起出生入死,那是過命的交情。
走上前,婁濟仁拍了拍厲鋒的肩膀,安慰道:“老厲,彆垂頭喪氣的,我知道你心裡憋屈,不就折了幾個兄弟麼,多大點事兒,隻要咱倆還活著,還怕沒機會給他們討回來?”
厲鋒放下水囊,用衣袖抹了抹嘴,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
他心裡暗自嘲諷,那些人是你們四海商會的培養的死士,死了便死了,與我何乾。
真正讓厲鋒憂心忡忡的是,沒能把那些孩子帶出來,堂尊向來手段狠辣,若是怪罪下來,他該如何把全部責任推到四海商會身上。
想歸想,但不能說來,自己明麵上還是四海商會婁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