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賓樓是陵安城中的熱鬨喧嘩之所,人來人往,好不熱鬨。
在其旁邊,有一處清幽小院,仿佛塵世中的一方淨土,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似在低吟淺唱,為這方天地增添了幾分靜謐與安詳。
小院正廳之中,布置典雅素淨。
李羨安與蘇璃月相對而坐,四周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茶香,繚繞在兩人之間。
兩人中間的桌子上,除了冒著熱氣的兩杯香茗,正中央平鋪一份寫滿字的宣紙,隨著清風悠悠翻動,宛如湖麵泛起的層層漣漪。
宣紙開篇,以規整的楷書書寫,一筆一劃剛勁有力,清晰羅列著眾人的訴求。
順著往下看,羅列的不再是訴求,而是密密麻麻排列著的一個個名字。
從這裡開始,字體逐漸雜亂起來,仿佛是一場風格迥異的聚會,有的字跡稚嫩,像是出自孩童之手,有的字跡則肆意奔放,筆鋒遊走如龍蛇,還有的筆畫顫抖歪斜,似乎書寫者當時滿心憂慮……
這些參差不齊的字跡,宛如一幅生動鮮活的眾生相,展現出眾多商家不同的文化素養和心境。
在這些名字上,都蓋著一個鮮紅的手印。
那鮮豔的紅色,如同一簇簇燃燒的火焰,格外醒目,彰顯著眾人的決心。
沒錯,這便是陵安城眾多商家聯合署名的聯名書。
“就憑這張紙,真能讓那什麼巡撫把案子交到楊紀手裡?”蘇璃月柳眉微蹙,清澈靈動的眼眸中,滿滿都是狐疑之色。
此前李羨安說起此事的時候,那副勝券在握的模樣,確實讓她深信不疑。
可此刻,這幾張宣紙就實實在在地擺在眼前,她心裡卻忍不住打起鼓來,原本的篤定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自信。
其實也不怪蘇璃月有如此想法,她自幼在清霄劍宗長大,大部分時間用來修煉劍術,以往彆說涉足朝堂,就連江湖都鮮少遊曆。
朝堂之上那些歪歪繞繞的門道,對她而言完全是一片陌生的領域,心裡沒底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李羨安神色平靜如水,目光沉穩地落在聯名書上,緩緩開口:“事情成與不成,關鍵不在這幾張紙本身,而在於它們所能引發的後續影響,以及交到何人手中。”
“話是這麼說,可這要影響一州巡撫的決定,我總覺得差點意思。”
“蘇姑娘,這聯名書雖是幾張薄紙,卻代表的陵安城的民意,蔡巡撫身為地方大員,不能不顧及這背後的力量。”
“可那些當官的,很多時候不都陽奉陰違,就算看到了聯名書,說不定也隻是做做樣子。”蘇璃月道。
李羨安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蔡巡撫看重名聲,這是軟肋,如今王虎案備受關注,我們又四處造勢,百姓對楊兄滿懷期待,蔡巡撫若不順民意,執意另處此案,必引眾怒,他不會不懂。”
“萬一他和穀誌誠他們早就勾結好了,不管這些民意呢?”
李羨安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望向窗外鴻賓樓的方向,道:“若真是如此,我們準備的後手便派上用場了,屆時,隻需將蔡巡撫與穀誌誠等人暗中勾結,袒護王虎的消息透露出去,民眾怒火會徹底被點燃。”
事實上,李羨安內心十分糾結,實在不願啟用這一後手。
蔡和泰身為揚州巡撫,任職期間,沒什麼驚人改革,也少見顯著惠民政績,行事中規中矩,難有亮點,更過分的是,他還縱容下屬與四海商會勾結,對百姓的壓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即便蔡和泰有諸多不是,他對雲家曾有過一份恩情。
二十年前,雲家被滅門,恰值揚州布政使新舊交接,蔡和泰剛上任,麵對被安上叛國抄家罪名的雲家,他動了惻隱之心,親自安排人收殮雲家罹難者的屍體,妥善安置到亂葬崗。
這份善舉,即便歲月流逝,李羨安也一直銘記,心存感念。
他不願讓蔡和泰晚年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