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雪劍峰的人來得很快。
從季如受傷到被帶回山上,隻過了不到一個時辰。
可季如還是病倒了。
尋常獵戶的箭雖然不像士兵的箭那樣在箭簇上大做文章,拔出造成的二次傷害不算太重。
但是,在生產力水平並不發達的時代,箭會被循環利用。
換句話說,每一支箭都是移動的細菌庫。
即使何新眉很有經驗,處理完傷口後馬上就給季如下了殺菌消炎的藥,第二日季如還是發起了高燒。
數月前,慕寒救了季如。因為這救命之恩,他受感染發燒後一直是季如在照顧他。
現在,季如代慕寒中了箭。也是救命之恩,季淵卻沒同意讓慕寒來照顧季如,甚至不太樂意慕寒留在季如房間裡。
倒不是因為將季如受傷的事情遷責於他。
昨日去接季如,剛見上麵她就解釋了,都是因為她貪玩,采完藥後遲遲不肯回山,才會遇上獵人的。
季淵一生自詡最會明辨是非,自然不會責怪慕寒。
何況慕寒也救過季如一次,季如是應該還他一次的。
但是,季如今年已經十二了,要是在山下,過兩年都能結親了。
而慕寒年紀再小也是個男子,怎麼不該回避呢?
再說了,山上又不是沒有伺候人的丫鬟。
何新眉看向躺在床上的季如,小姑娘發著高燒,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但迷糊之間時不時會喊出慕寒的名字。
她又看向慕寒,他站在床邊一丈之外,一直看著季如,眼裡全是擔憂。
再看季淵,是個心疼孩子的父親,卻居然也守著大防站得遠遠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深院大宅裡的古板士大夫呢。
何新眉:“季掌門,如兒的情況不是很好,還是由我親自來照顧吧。”
這是最好的。
季淵連忙道謝。
何新眉擺了擺手,又說:“實不相瞞,小寒是我看好的苗子,我早就有意收他為徒,所以請允許他從旁協助,就像如兒從前那般。”
“這……”季淵並不想答應。
何新眉輕笑:“醫者眼中隻有病人,沒有男女。季掌門既是江湖中人,想必也不會拘泥於小節。”
季淵被架了起來,沉吟片刻,終於還是答應了。
但也在房間裡另外留了一個使喚丫鬟,以避免孤男寡女。
慕寒沒想過要學醫,他也不像季如那樣跟何新眉有默契,但他很感謝何新眉幫他留下,所以何新眉讓他做什麼他都馬上去做。
在沒被安排事情的時候,他就守在床邊,關注小姑娘的變化。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會一次一次地想自己重生的意義。
他也一次一次地自問,要不是初遇那一日,季如走出了破廟,將時空劃出了一道縫,這重來的人生除了更早生出將某些人送進地獄的想法,可還有其它不同。
他甚至覺得,她就不應該替他擋那一箭。
他的人生如夜行於冬,步履維艱。
而她像冬日的太陽。
他嘴上總說不喜歡曬太陽,但近來,要是哪天烏雲蔽日,他會忍不住覺得可惜。
即使冬日很冷,雪劍峰的風也不好相處,但她是溫暖的。
何新眉端進來一盤淨水,同時吩咐了丫鬟去煎藥。
她把巾帕遞給慕寒,“給她擦擦臉吧。”
慕寒活了兩世,是受過不少苦,卻從未伺候過人。
但擦臉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將巾帕過水,擰半乾,然後小心地給季如擦了起來。
何新眉:“在你上山之前,如兒也常常跟著我看顧病人,她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總是缺少了一點關心。她在照顧你的時候,讓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