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刑是真的很痛。”
整整四十鞭,打得皮開肉綻,是真的很痛,不是裝的。
……芸司遙真的愛他嗎?
如果愛,為什麼會離開呢?
白銀嶸嗓音低沉沙啞,字字清晰。
“你背棄承諾,按照寨中的規矩,是要被下蝕憶蠱的。”
他攤開手心,一隻白色的蟲子趴在掌中。
“想出寨的唯一辦法,”白銀嶸抬起漆黑的眼,“自願吃下蠱蟲,離開。”
白色的蠱蟲搖晃著觸須,森白的甲殼在光線下泛著粼粼冷光。
芸司遙是知道蝕憶蠱的,但她從沒見過這蠱蟲長什麼樣。
房門外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是阿朵,她聽到了芸司遙在喊她。
“阿姐!”
阿朵急切的拍門,「巴代雄!巴代雄……開門!」
她平常是不敢忤逆白銀嶸的。
房間的門鎖被蛇緊緊纏住,阿朵拍著門,生怕兩人在裡麵鬨出什麼事。
白銀嶸五指蜷縮,將蠱蟲收了回去。
銀蝶從它脖頸處散去,傷口明明好了,他的臉色卻依然蒼白如鬼。
阿朵推門進來,看到白銀嶸滿身的血,驚了一跳。
“巴……巴代雄?怎麼那麼多血,您受傷了?!”
白銀嶸站起身,他的眼眸不知不覺間又變為了冰藍色,映著蛇紋,漂亮的銀飾也沾了血。
他沒想給芸司遙喂蝕憶蠱,也不可能這麼做。
長久的沉默。
白銀嶸不再多說什麼,抬起虛浮的腳,走到門口。
「桌上的飯讓她吃了,等下又冷了。」
這句話他是用苗語和阿朵說的。
他留在這裡,芸司遙也不會動筷子。
阿朵看著人離開,才抿了抿唇,“阿姐,你們,吵架了嗎?”
芸司遙逃跑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阿朵不懂她為什麼要跑,明明昨天下午,她們還一起在集市上給巴代雄挑選生日禮物,她怎麼能這麼狠心,說走就走了呢?
“巴代雄,很喜歡你,他會,對你很好的。”阿朵說:“他不會,給你下蠱,也不會傷害你。”
金蠶蠱隻傳給每任祭司。
芸司遙的病刻不容緩,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仍不見好轉。
苗疆金蠶蠱,可治百病。
可這金蠶蠱哪是那麼容易得的?
它是寨子裡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聖物,是象征,幾乎不可能會用在一個漢人身上。
白銀嶸身為祭司,不顧族內規矩將金蠶蠱用在了一個漢人身上,理當受罰。
那鞭刑並不完全是作秀。
白銀嶸有治愈的能力,但沒有麻痹痛覺的能力。
放走幾個外鄉人,不至於讓白銀嶸當著這麼多寨民的麵公開行刑,用掉金蠶蠱,才是真正的處罰原因。
梁圖索那句“待她不薄”,也是發自內心說出來的。
芸司遙自然知道金蠶蠱有多重要,可她想活命,想自由。
她不願意委屈求全,被束縛在寨中。
這樣的生活,還不如讓她直接死在山裡。
阿朵:“阿姐,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芸司遙看著她,心裡已經做出了答案。
不能。
人骨子裡就是有這樣的劣根性,芸司遙從不否認自己的自私。
她是喜歡白銀嶸,但喜歡就能讓人永遠留在這個排外的寨子裡,永遠隻對著兩個人說話,忍受枯燥乏味,度過接下來的十年,甚至是幾十年。
那種日子,真的能靠喜歡熬過去嗎?
*
接下來的幾天,白銀嶸都沒有出現過。
阿朵還是一日三餐的準點給她送飯,吊腳樓的鎖被拆除,沒人攔著她出去。
芸司遙打開窗戶,向下望去。
阿銀懶洋洋的趴在吊腳樓門前,正在曬太陽,察覺到她的視線,它抬起倒三角的頭,往上看了看。
“嘶嘶——”
芸司遙隻看了一眼,就將窗戶關上了。
沒人看守她,但是有蛇看守。
阿銀看著緊閉的窗戶,有些沮喪的將頭重新趴回地上。
暮色初臨,一道狹長的身影投在地上。
芸司遙側過臉,聽到開門的動靜,卻不太想理會。
“芸,司遙。”
那聲音極為彆扭,漢語發音的也不好,像是剛學的。
芸司遙還以為來的人是阿朵,或者是許久都沒出現的白銀嶸,結果都不是。
梁圖索拿著飯盒,輕輕放在了桌上。
芸司遙注意到他有隻手似乎骨折了,用竹片固定著,上麵包了厚厚一層草藥。
“怎麼是你?”
梁圖索道:“我的漢語,不好。”
聽出來了。
芸司遙掃了一眼他的胳膊,沒那麼多好奇去問這傷是怎麼弄的,畢竟當時在銀嵐山上,梁圖索叫人把她押回去的臉色可沒那麼和善。
梁圖索:“那天在山上,是我不對,給你,道歉。”
芸司遙將視線落在他臉上。
梁圖索將飯盒打開,“我們,寨裡,不太會做漢人的飯食,這些是,巴代雄親手做的。”
飯盒裡有辣椒炒肉,粉蒸肉……都是外地的菜。
芸司遙:“阿朵呢?”
梁圖索需要反應很久才能聽懂她在說什麼,“她身體,不舒服,今天,是我來送。”
芸司遙唇角緩緩勾起,似譏諷,“一個族長,給我送飯?”
梁圖索將飯菜端出來,道:“我給你,道歉。”
他似乎真沒學過幾句漢語,回的話也牛頭不對馬嘴。
芸司遙冷眼看了一會兒,發現他是真的來送飯,送了就準備走了。
梁圖索道:“明天,我再來。”
芸司遙皺了下眉,摸不清他這是要乾什麼。
暮色從天邊向四周迅速暈染開來。
芸司遙洗漱完躺在床上。
她這幾天作息倒是規律,身體也越來越好了,幾乎和正常人的體能無異。
第二天醒來時,芸司遙剛打了個哈欠,身後忽然貼住了什麼東西。
不像牆麵一樣冷硬,是溫涼的,有一點肌肉的韌性。
芸司遙一下就清醒了。
她轉過頭,視線剛好對上一雙漆黑分明的冷淡眼眸。
是白銀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