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身體裡不該有“淚”。
一個機器人,內部都是鋼鐵和零件,它從哪裡分泌這種淚水?
芸司遙被壓在地上。
鼻尖卻嗅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酒香。
她腦子登時清醒過來,曲起膝蓋,動作迅速的將阿成用力頂開。
“砰!”
膝蓋像是砸在了一塊硬鋼鐵上。
芸司遙痛得整個膝蓋都麻木了。
阿成悶哼一聲,被撞得向後倒去。
芸司遙很快扶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一摸脖頸。
觸感微濕。
和血的黏膩不同,像是……紅酒?
芸司遙看著手上的液體,“酒?”
阿成表情停滯,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投影。
淚也不流了,精心計算出的表情也變得空白。
是酒。
它將紅酒灌進了自己的身體裡,來偽裝淚水,傻傻呆呆的以為這樣她就會心疼可憐它。
芸司遙差點被它唬過去了。
“你是從哪兒學的?”
阿成轉動玻璃眼珠,它看向她泛紅的膝蓋,並未回答她的話,而是道:“你需要上藥。”
它臉上血淚未乾。
即使知道機器人並不會傷害她,這眼神也足夠讓人心裡發毛,詭譎又恐怖。
芸司遙沉默良久,最終開口道:“阿成。”
有風吹過敞開的窗,掀起她耳邊的碎發,掃過她的臉頰,顯得格外絕情。
“我不會再關著你。”芸司遙:“你可以離開這裡,去找真正製造出你的人,回你該回的地方去。”
阿成漸漸收斂了臉上的表情,它抬起臉,直勾勾地盯著她。
不過半米的距離,他們的視線卻像兩條繃緊的線,在半空裡牢牢絞住。
呼吸聲在寂靜裡格外清晰。
阿成道:“我該去哪兒?”
芸司遙:“隨便你去哪兒,T國,霧棲穀,你在哪裡被製造,就回到哪裡去。”
阿成的聲音堪稱平靜,平靜到詭異。
“你不要我了。”它道。
芸司遙:“是。”
她並不扭捏,劃清界限時絲毫不拖泥帶水。
“我不需要你了,”她說:“阿成,你現在自由了。”
阿成坐在久久沒有動彈。
正當芸司遙以為它又死機時,它緩慢從地上爬起來,僵硬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芸司遙:“……”
她看著阿成一瘸一拐的轉身。
它的腿在剛剛撞擊櫥櫃時受了點傷,黑色的機器零件裸露在外。
芸司遙站在原地,看著它離開。
阿成從冰箱裡翻出了些冰塊,又用袋子裝好,才一瘸一拐的折返回來。
它聲音平靜無波,道:“我給你冰敷。”
芸司遙膝蓋已經腫起來了。
原本光滑平整的肌膚變得緊繃,明顯比旁邊正常的部位高出一大截。
它就像聽不懂人話,完全忽略了芸司遙剛剛趕它走的話,全當沒聽見。
芸司遙避開了它,道:“你走吧。”
阿成充耳未聞。
它將冰袋貼在她膝蓋上,道:“現在好受點了嗎?”
芸司遙沒有說話。
阿成:“醫藥箱裡有跌打損傷的藥,等下我去給你拿。”
芸司遙:“不用。”
“……”
“不要趕我走,”阿成抬起臉,漆黑的眼珠宛如黑曜石般,道:“小遙,不要趕我走。”
它學著梁康成的語氣。
“你不是喜歡我的臉嗎,你買下我,不就是因為我像他嗎?”
但它太不可控了。
如果阿成隻是普通的仿真玩具,芸司遙不介意留下它。
但它有了自我意識。
阿成排斥所有接近她的異性,對她有著極強的占有欲。
而且它一天比一天更像人了。
她討厭一切不可控。
“你為什麼就非我不可呢?”芸司遙道:“除了我,沒人知道你是機器。你不是想當人嗎?出去之後,隻要你自己不說,誰會把你當成機器?你可以把自己當作人類,在人類社會生活,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被創造出來的唯一作用就是愛你,”阿成固執道:“我隻屬於你,你不要我,我就死了。”
芸司遙:“世界上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
更何況阿成隻是一堆鋼鐵零件,它臉是假的,身體是假的,情緒和語言都是擬定好的程序,也是假的。
就連“阿成”這個名字也不屬於它。
阿成:“你不要我,是因為梁康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