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坐在床邊,用那雙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看到芸司遙睜開眼,它僵硬的向上拉了拉唇角。
“醒了?”
它看起來不受任何影響。
阿成:“醒了就來吃午飯,我做了你愛吃的菜。”
芸司遙掃了一眼,是它來她家第二天做的那些菜,如今原原本本的複製過來,重新做了一遍。
阿成很高興的在桌邊轉了轉,“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快嘗嘗。”
芸司遙下床洗漱完,就坐到了桌邊,她拿起筷子,正對上阿成期待的目光。
她頓了頓。
要不是知道它不會在菜裡做手腳,她都懷疑這裡麵加東西了。
芸司遙嘗了幾口。
“好吃嗎?”阿成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
味道和自己做的簡直是天壤之彆。
她默不作聲地又嘗了兩口,筷子動得比平時勤快些。
她這點細微的停頓,阿成全都看在了眼裡。
它緩緩露出一個笑,眼角眉梢都帶著點柔軟。
吃完飯,阿成包攬了洗碗的活。
芸司遙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的枯樹枝。
她的日子很單調,尤其是來這裡後,變得更加單調。
距離她“失蹤”已經兩天。
沒有手機,沒有電視,任何能與外界相聯係的東西都沒有。
芸津承應該會發現她不見了,然後是芸父、芸母……
梁康成或許會告訴他們。
他被阿成踩斷了腿,沒準正躺在醫院裡養傷。
梁康成會把阿成的事說出去嗎?
芸司遙手指敲打著桌麵。
大概率不會。
機器人打傷了他,還把人給帶走了。
說出去也得有人信。
這麼久都沒動靜,說明警察根本查不到這裡來。
阿成自己就是機器人,操控篡改沿途的監控不在話下,這也導致警察更難找到她。
春花潛進了房間,小心翼翼地蹭過她的小腿,“芸芸,昨晚休息得好嗎?”
“小花?”芸司遙低下頭,看向它屏幕上的眼睛,“嗯,我睡的挺好的。”
春花:“那你今天還想出去逛逛嗎?”
芸司遙搖搖頭。
她想知道的都差不多了,再出去看千篇一律的枯枝和仿真娃娃沒有意義。
春花失望道:“那好吧。”
芸司遙不需要它,那它就沒什麼作用了。
春花正要走,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
芸司遙指著窗外,道:“這些樹上為什麼要綁著娃娃?”
春花立馬轉了個身,積極的開始充當解說。
“哦,這個呀,”春花道:“每一個娃娃都是阿婆的心血,隻不過,這些娃娃太倒黴了,從被創造出來就有殘缺,阿婆為了讓它們安息,就把它們綁在了桃樹枝上可以驅邪,死掉的仿真人也會被綁在上麵。”
芸司遙:“它們曾經都是有生命的嗎?”
春花想了想,道:“有些有,有些沒有,被綁在樹上仿真娃娃,基本上沒有任何功能了,這麼擺著,還能避免有些不長眼的人類誤闖進來。”
說到這,它突然捂住屏幕上的嘴巴,“芸芸我沒有說你哦,我在說彆的人類的壞話,哦不對,我沒有說壞話,我很喜歡人類的。”
芸司遙笑了笑。
相比於其他仿真機器,春花有一點笨拙的可愛。
樹上的仿真娃娃基本沒有什麼作用,充其量也就隻有“恐嚇”了。
芸司遙剛要繼續開口,喉間就湧上一陣癢意。
她短促的咳了兩聲,還沒徹底緩解下來,那癢意卻順著氣管往下鑽。
“咳咳……”
春花焦急道:“芸芸!你是昨晚出去著涼了嗎?”
咳意來的洶湧,她根本沒工夫回它。
春花:“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你要吃什麼藥?不行啊,這裡沒有藥,我我我去找阿婆,你等著啊,我馬上就回來,馬上!”
它急得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芸司遙正要擺擺手說自己不需要,一隻手從後伸了出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脊背。
喉間那股非要把肺咳出來的癢意,竟像被什麼輕輕按住了似的,突然就退了下去。
阿成將溫水和藥瓶遞了過來,道:“吃這個。”
胸腔裡的灼痛感還沒散儘,芸司遙微怔著抬起頭。
居然是她最常吃的那瓶藥。
芸司遙:“你從哪裡帶過來的?”
阿成:“買的。”
芸司遙倒了幾粒藥,就著溫水咽下去。
春花道:“你怎麼會有芸芸的藥?阿婆不允許隨便進出林子,從這出去起碼要……”
話還沒說完,阿成將手輕輕擱在春花頭上。
春花機械小圓筒似的身體猛地一顫。
“我我我,我要走了芸芸!我忘記我昨晚沒充電了,馬上就要關機了,我先去充電,等會兒見哦!”
春花邁開小短腿,飛快的從房間裡溜了出去。
阿成道:“你還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告訴……”
芸司遙抓住了它的手腕。
阿成下意識一縮。
芸司遙:“你手上的開關呢?”
阿成抿了抿唇,深黑的視線看向她,“你要把我關閉嗎?”
芸司遙不指望開關能操控它了。
尤其是它現在有了心跳、呼吸和溫度,就算關上了,不到一小時,它馬上就會蘇醒。
芸司遙道:“沒有,隻是看你越來越像人了。”
她想要快點結束這一切。
在她還將阿成視為機器人前。
一旦自己鬆了哪怕一絲念頭,之前所有都會功虧一簣,她不能心軟,不能猶豫,絕不能。
阿成:“你不希望……我變得和你一樣嗎?”
芸司遙的心猛地一縮,卻幾乎是瞬間就抽回了手。
“不希望。”
她說。
*
今天一整天,芸司遙都沒有下藥的機會。
再要求做一次晚飯顯得有些刻意。
芸司遙想了想,就先放棄了。
阿成很黏著她,一整天幾乎寸步不離。
到了晚上,它又爬上了床,手裡端著兩杯牛奶。
“喝牛奶,有助於睡眠。”
聲音比白日裡更低些。
芸司遙:“怎麼有兩杯?”
阿成:“我也喝。”
芸司遙默了。
它越來越像人,自然也會像人一樣喝水吃飯休息睡覺。
阿成將兩杯牛奶放下,便去更衣室換睡衣。
芸司遙目光落在那兩杯牛奶上,指尖在衣袋裡蜷了蜷,觸到一個冰涼堅硬的小物件。
是那隻裝著腐蝕液的玻璃瓶,瓶身被體溫焐得帶了點溫度,仿佛無聲的催促。
阿成換睡衣的動靜從更衣室傳來,拉鏈輕響,布料摩擦聲,每一聲都清晰地敲在她耳裡。
這意味著接下來至少半分鐘,它都不會注意到床頭櫃這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