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殺之人,並不止那五人。”
芸司遙蜷縮在地上,渾身脫力,冷汗浸透的衣衫貼在背上,冷得她指尖發顫。
她抬起眼,撞進那僧人漆黑的眸子裡。
他一襲青灰色僧袍,純淨如蒙光,明明是方外之人,偏生了副極出挑的皮相。
冷白的皮膚,眉骨清俊,鼻梁挺直,唇線薄而淡。
這般樣貌,本該是惹塵俗的,偏偏被他周身那股無悲無喜的氣度壓著,反倒生出種“皎皎白衣雲端客,不染人間半點塵”的疏離。
“阿彌陀佛。”
芸司遙意識朦朧間,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低語。
僧人站起身,看向木框中的古畫美人,抬手,將其取了下來。
*
淨雲寺內,爐煙嫋嫋。
香客們進進出出,廊下僧人們身披赭紅色袈裟,垂首撚珠,經文聲斷斷續續飄過來。
玄溟換了身月白色僧袍,更襯得他膚色如玉。
指間那串老菩提念珠被摩挲得溫潤發亮。
廊下幾個正整理經卷的年輕僧人便停了手,雙手合十躬身。
“玄溟師兄好。”
玄溟頷首還禮。
僧人:“師兄,前幾日在南邊作亂的那畫中靈,您怎不直接渡化了去,反倒帶回寺裡來了?”
“聽聞那精怪吸了不少生魂,戾氣重得很……”
玄溟指尖念珠停了停,聲音平和:“萬物皆有靈,她本性未泯,隻是被執念纏縛。寺中清淨,或能讓她慢慢悟得本心。”
窗欞漏進半縷晨光,斜斜切過青磚地,將浮塵照得纖毫畢現。
芸司遙睫毛顫了顫,睜開眼時,喉嚨裡還殘留著昨夜那股灼人的腥甜。
她撐起身子坐起,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鋪著粗布褥子的竹榻上。
禪房不大,陳設極簡,隻有一張木桌,兩把竹椅,牆角立著個半舊的經架,上麵整整齊齊碼著幾摞經書。
那僧人居然把她帶回來了。
芸司遙眉頭緩緩皺起,身體戒備的繃緊。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腕,經脈無損。
隻不過內裡湧動的內力渺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吱呀——”
推門聲響起。
木門被輕輕推開,晨光隨著門縫漫進來,勾勒出玄溟月白色的僧袍衣角。
玄溟雙手端著個紫檀木托盤走進來。
盤上整齊碼著幾樣東西:一把竹製小鏟;幾支粗細不一的狼毫筆;一方硯台旁擱著塊半透明的明礬,旁邊還有一小卷米黃色的桑皮紙。
——那是修複古畫的道具。
“你本體的畫色已朽壞,顏料層也脫落了。”
玄溟聲音平和,目光落在她身上,古井無波。
“這些桑皮紙與你本體的楮紙質地相近,米漿是按古法調的,不會傷了畫心。”
芸司遙往前傾了傾身,眼尾那抹豔色又染上戾氣:“大師的菩薩心寬得很,連惡煞都要收進廟裡,就不怕我恩將仇報,待傷好之後,吸乾你的精氣,掏了你的菩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