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僧人立在石上,山風掀起他月白僧袍的下擺,獵獵如欲飛的鶴。
她想驗證僧人背上的傷是否和夢境中一致。
可真看見了又如何?
無非是坐實那場噩夢並非虛幻。
夢裡的血是熱的,汩汩地流滿了整個手掌,黏膩的觸感猶然清晰。
芸司遙望著他挺直的脊背,指尖在袖中蜷得發白。
夢中僧人那句“不願渡她”猶然清晰。
“出家人衣缽乃福田衣,一衲一裙皆有戒律。”
僧人麵上神色很快便被慣常的清冷覆住。
芸司遙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放鬆,盤膝坐下,道:“你說話文鄒鄒的,我聽不懂。”
僧人皺了下眉,沉聲。
“……不脫。”
芸司遙道:“我就看看你背上的傷。”
僧人微微一愣,隨即抿唇,看向她。
芸司遙:“你破戒不是因為我麼?”
玄溟搖頭,他垂下眼簾,溫聲道:
“施主此言差矣。”僧人聲音很輕,“戒律在心,非因外物而動。若真破戒,是貧僧定力不足,觀照不夠,怎會是旁人的緣由?”
他的修行,他的戒律,終究是他自己的事,與她無關,也怨不得旁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
和尚慈悲有餘,否則也不會明知她是妖,還願意把她帶回來,細心修補她原身畫卷。
“和尚。”她又喊了一聲。
玄溟看向她。
芸司遙:“你還渡過其他妖怪麼?”
僧人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搖頭。
芸司遙:“你從小就生活在寺廟裡?”
玄溟不懂她問題跨度怎麼這麼大,仍是好脾氣的點頭。
芸司遙:“你就不向往外麵的生活?”
玄溟道:“這裡的生活,很好。”
他沒有用文鄒鄒又晦澀話語回答她。
芸司遙:“一輩子吃齋念佛,和坐牢有什麼區彆?”
“不一樣的。”僧人道:“坐牢是身不由己,是被束縛的苦。可在這裡,心是自由的,便不算囚。”
芸司遙笑道:“你覺得自己很自由?”
僅僅一個吻,便破了戒,受了傷,流了血。
這叫自由?
僧人:“施主覺得牆外是自由,可牆外亦有牆外的困苦。有人為名利困,有人為情執苦,何嘗不是另一種‘牢’?”
芸司遙道:“你實在是太無趣了。”
玄溟低斂眉目,沒反駁,也沒解釋,算是默認了她的話。
芸司遙:“我這傷好得差不多了,若就這麼走了,你當真不怕我再循舊習,殺人取精氣續命?”
玄溟抬眼望她,目光清透如洗:“貧僧自會渡施主些精氣,施主不必再傷人性命。”
他的血比普通人濃鬱,對於妖物來說,是大補。
“每半年來寺中一次便好。”僧人語氣平淡,“我會取足夠的精血給你。”
芸司遙:“若哪天你遇到彆的妖,也這般掏心掏肺地給精血,早晚得丟了性命,和尚。”
玄溟笑了笑,唇角微微彎起,弧度淺得恰到好處。
“笑什麼?”芸司遙挑眉,道:“你以為我在嚇唬你?”
玄溟道:“我隻渡有緣人。”
芸司遙心中微微一動。
第一次補畫卷時,僧人也提過“有緣”。
“那你說說,”她追問,目光落在他撚著念珠的手上,“什麼才叫有緣?”
玄溟半晌沒有言語。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匆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呼喚,“玄溟師兄!玄溟師兄——”
小沙彌氣喘籲籲的跑過來,道:“寺裡出事了,您快去看看!”
玄溟聞言,眉心微蹙。
“何事?”
小沙彌扶著膝蓋大口喘氣,臉頰漲得通紅,話都說不連貫:“是、是後山……有香客誤闖了禁地,被、被裡麵的東西纏住了!現在人倒在那裡,氣息都快沒了!”
玄溟起身欲走,小沙彌看到了他旁邊還有一個女子。
是師兄帶來的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