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玄溟合上書,絕口不提那晚發生的事,指尖在封麵上頓了頓,抬眼時已恢複了幾分平靜。
“施主身體可恢複好了?”
芸司遙故意晃了晃手腕,“你說呢?”
那道曖昧的抓痕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像道沒褪儘的胭脂印。
玄溟的喉結滾了滾,彆開視線。
芸司遙低頭看著,心中嗤笑。
……還裝。
她刻意壓低聲音,氣音像羽毛似的搔過他耳廓:“大師若是真關心,不如看看這裡?”她手腕微翻,將那道抓痕湊得更近,“昨夜大師下手可真重,現在還疼呢。”
玄溟猛地閉上眼,他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藥香,混著點山野間的草木氣,和他慣聞的檀香格格不入。
芸司遙指尖輕輕碾過紅痕邊緣,抬眼時眼底帶著盈盈笑意,卻偏要裝出無辜的模樣。
“大師不是要關心我嗎?”
“出家人慈悲為懷,施主既曾受寺中庇護,自該過問一二。”
“哦?慈悲為懷?”芸司遙往前湊了湊,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混著藥味的檀香,“那大師對自己的傷,怎麼就不慈悲些?”
她伸手想去碰那片暗紅,卻被他猛地側身躲開。
動作太大,牽動了傷口,玄溟悶哼一聲,額角沁出層薄汗。
芸司遙掐住他下巴,涼涼道:“你這雙腿是都不想要了嗎?”
玄溟低斂眉目,將手輕輕搭在了她胳膊上,掌心微翻,一枚橢圓的菩提果靜靜臥在那裡。
果皮泛著溫潤的琥珀色,細看竟有細碎的金光在紋路裡流轉。
“此物能幫你徹底解開魅魔印。”他的聲音很輕。
芸司遙看這菩提果的色澤,絕非尋常菩提能有,尤其頂端那圈淡淡的金線,上麵縈繞著佛光。
修真界打破了頭都想要的萬年菩提果,如今就被玄溟這麼輕飄飄地,放在了她掌心。
她抬眼看向玄溟。
他依舊是那副低眉斂目的模樣,仿佛隻是遞出了一塊再尋常不過的石頭。
芸司遙:“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玄溟的指尖擦過她的指腹,將菩提果往她掌心推了推:“後山萬年菩提樹上結的靈果,千年才得一枚,專克邪祟。”
他道:“你碾磨入藥,喝下,魅魔印便能消。”
芸司遙捏著那枚果子,忽然笑了。
“這麼珍貴的東西,你說給就給了?就不怕我拿了東西,轉頭就把你這瘸腿和尚拋在腦後?”
“你若想走,”玄溟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她耳中,“便帶著它走。”
他聲音裡並沒有過多的挽留。
從芸司遙蘇醒後,她的作惡值就直線攀升,來到了70。
隻差最後三十,她就能完成任務。
芸司遙握緊了手裡的菩提果,“我拿了東西走,你也不生氣?”
“不生氣。”
玄溟道:“於我而言,無用。於你,恰好。”
她看著他膝蓋上那片尚未褪儘的暗紅,又低頭看了看掌心的萬年菩提果,忽然覺得這靈物的暖意,竟有些燙人。
“你倒是大方。”
玄溟:“世人皆傳菩提果能淨化魔物,”他垂眸看著掌心殘留的靈果餘溫,聲音裡帶著點淡淡的無奈。
“可實際上,它隻有解毒驅邪的功效,連淨化心魔都勉強,更彆提什麼實現願望。靈力雖醇厚,本質上與高階靈石相差無幾。”
芸司遙皺眉,如果她沒猜錯,那些正在修士就是衝著這些果子來的。
“那為何……”
“三百年前一位修士誤食此果,恰好解了身中多年的奇毒,便傳說是菩提果淨化了他體內的‘魔障’。”
玄溟的指尖在膝頭輕輕點了點,“謠言傳著傳著,菩提果就成了能滌蕩一切邪祟、助修士一步登天的神物。”
他抬眼看向芸司遙,眸色沉靜:“如今消息早已傳遍修真界,就算寺裡此刻昭告天下,說這果子隻是尋常解毒之物,又有誰會信?”
芸司遙忽然明白過來。
那些人要的從不是真相,而是一個能讓他們瘋狂的由頭。
這枚菩提果究竟有何功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淨化魔物”的名頭,就足以讓整個修真界為它掀起腥風血雨。
淨雲寺保持中立太多年了,僧人們早已習慣了青燈古佛、不問世事的日子。
可這些年,正道內部派係紛爭愈演愈烈,幾大世家明裡暗裡都想拉攏這群僧人,或是乾脆將其納入麾下,好壯大聲勢壓過對手。
哪是什麼為了淨化魔物?
分明是借這枚果子,逼淨雲寺選邊站隊罷了。
玄溟:“拿了這果子,施主便可以下山了。”
他還在趕她走。
芸司遙這回沒有像前幾次那般心中忿忿,反而指尖轉著那枚菩提果,慢悠悠晃到玄溟麵前。
“和尚,”她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殿外的風穿過窗欞,拂動她鬢邊的碎發,也吹得他僧袍一角輕輕揚起。
“你……”芸司遙頓了頓,直直望著他,“你喜歡我麼?”
這問句來得猝不及防,宛如石子投進深潭。
玄溟握著念珠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那雙素來平靜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驚愕。
他張了張嘴,卻沒能立刻出聲。
芸司遙看著他眼底的波瀾,故意將掌心的菩提果又轉了轉,挑眉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倒是說句話啊。”
玄溟垂著眼,長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
他什麼都沒說,唇線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連呼吸都放輕了。
芸司遙不懂他在固執些什麼。
一念入魔,玄溟早已沒了回頭路,卻還堅守著這座空寂古寺,守著那些早該與他無關的清規戒律。
她忽然伸手,語氣裡帶了點說不清的悵然:“玄溟,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麼?”
玄溟沉默良久。
芸司遙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你那日三步一叩首,從山腳跪到佛前,額頭磕出的血來也不肯放棄……你以為,你跪的是佛?”
玄溟抬起眼。
“你覺得佛祖在怪罪你,”她步步緊逼,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他心上,“若不是你妄動凡心,我便不會“死”……玄溟,你這是在自罰,還是在替你的佛,判我的罪?”
芸司遙指尖仍停留在他耳側,能清晰感受到他驟然繃緊的肌理。
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她看著他眼底翻湧的痛苦與掙紮。
“你在怕什麼呢?”她問,指尖輕輕往他鬢角按了按,似要將那些盤桓不去的枷鎖都揉碎。
“我厭惡你的沉默,厭惡你的逃避,更厭惡……你把所有罪孽都攬在自己身上,一次次用冷漠來掩蓋情緒,一次兩次我還能忍,可以後呢?”
“你救我,給我菩提果,解我魅魔印,”芸司遙的目光一寸寸紮進他眼底,“在寺廟外三步一叩首,額頭磕得血肉模糊,都隻因為你是和尚,有一顆普渡眾生的慈悲心嗎?”
她的指腹陡然收緊,迫使玄溟抬頭與自己對視。
“你那天晚上和我雙修的時候,不是還很爽嗎?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