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樹下。
芸司遙正抬手想去摘枝椏間的一朵銀杏花,指尖尚未觸到那層薄薄的瓣,眼角餘光裡卻驀地瞥見一抹金色的身影。
那人站在她不遠處,一身袈裟,手握佛珠,竟是個僧人。
瞧見她望過來,僧人友好地衝她笑了笑,眼底盛著溫潤的光,那目光並無半分探究,反倒像秋日晴空般坦蕩。
又是個和尚……
芸司遙收回手,就見那僧人走過來,溫聲道:“想必施主就是玄溟師兄帶回來的畫妖?”
淨雲寺和尚眾多,卻沒有一個像他這般毫無畏懼之色,主動上前攀談。
僧人續道:“小僧名喚慧明,之前下山遊曆了三年有餘,今天才踏著晨露回寺。方才在林中見施主立於銀杏樹下,周身靈氣與花葉相融,倒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景致,一時失了禮,讓施主見笑。”
能言善辯,巧舌如簧。芸司遙心中暗忖,向他回了一禮。
“慧明師傅過譽了。”
換做其他僧人,她可能並不理會,這人身上有功德金光,說明也是個大善之人。
此等功德,對妖物亦是補品。
芸司遙吸收了玄溟兩次元精,修為上漲得極快,已經隱隱有了突破之意。若是再吞了這和尚,那身醇厚的功德金光入體,恐怕瞬間便能衝破瓶頸。
慧明:“你叫什麼名字?”
“司遙。”她道。
慧明聞言,指尖佛珠輕輕一頓,抬眸時眼底笑意更深了些:“司遙……好名字。”
他望著漫天飛舞的銀杏葉,緩緩道:“《楚辭》有雲‘乘龍兮轔轔,高駝兮衝天’,天地浩大,能司掌自身前路,逍遙於世間……想來為施主取名之人,定是寄寓了極深的意趣。”
芸司遙笑笑,沒說話。
……聽不懂。
那僧人對她很感興趣,從山下趣事又聊到了寺中生活,話鋒一轉,終是問出了口:“……俗世繁華,施主既不喜拘束,待傷好之後,打算去何處?”
芸司遙麵不改色:“居無定所,走到哪兒算哪兒。”
她指尖已悄然凝起一絲墨色妖氣,纏向慧明衣襟,將這僧人身上的金光吸進體內。
慧明並無所查,道:“這般漂泊,倒也自在。隻是世間路遠,若不嫌棄,小僧過段時間還需下山曆練,若施主那時傷已大好,同路走一程也無妨。”
“師父倒是心寬。”芸司遙挑眉,“就不怕我是披著外皮的惡鬼,下山後無惡不作,攪得其他人不得安寧?”
“佛說眾生平等。”慧明笑得溫和,“何況施主雖為妖,眼底卻無戾氣,比尋常妖物更為乾淨,豈會傷人。”
芸司遙心道這和尚呆得可以,她身上縈繞的精純之氣分明是玄溟那臭和尚的,卻被他錯認成了什麼溫潤氣澤,倒真是修行修得眼拙了。
還未等她開口,眼角餘光便瞥見銀杏樹乾後閃過一抹灰影。
樹影斑駁間,一張圓乎乎的小臉藏在粗布僧袍裡,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正忿忿然地盯著他們。
是覺空。
這小沙彌從小跟著玄溟,性子執拗又忠心。
此刻他眉頭擰成個疙瘩,看她的眼神活像在看什麼魅惑僧人的妖精。
芸司遙眼睛轉了一圈,沒有直白的拒絕慧明,道:
“那就多謝師傅的好意了。”
覺空像隻炸了毛的貓,再也待不住,轉身貓著腰就往寺內跑。
那急匆匆的樣子,怕是恨不得插翅飛到玄溟的禪房,告她的狀。
芸司遙看得有趣,她索性也不急著走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慧明聊著。
她現在還腿軟腰酸著,靠在樹邊敷衍的接著話,也幸虧慧明健談,場麵倒也沒冷下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慧明道:“聽說玄溟師兄隔幾日便為施主補畫,我這師兄雖看著清冷,實則心細如發,前幾年他下山從不帶任何妖物進寺,我當他是反感妖邪,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