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什麼?”
一聲清冽如寒泉擊石的嗓音自身後響起。
慧明一愣,轉過身。
隻見玄溟不知何時已立在丈許外的樹下。他身披月白僧袍,手腕串珠,目光正淡淡落在他身上。
“師兄?”慧明有些意外,笑道:“今日竟勞您親自來迎,可真是稀罕。”
以往他下山遊曆,這位清冷自持,佛法高深的大師兄從未迎過,遇上了便會禮貌打聲招呼,和誰都不怎麼親近。
玄溟沒有反駁,緩步走上前來。
月白僧袍曳過草地,帶起細碎的風聲。
他目光淡淡掃過靠在樹邊的芸司遙——她始終側著臉,指尖漫不經心把玩著銀杏花,仿佛周遭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慧明道:“正巧您來了,師弟有一事相求。”
玄溟轉頭看他。
慧明:“您素來不喜歡與精怪打交道,如今司遙寄身畫卷,您留著怕是也為難。正巧我與她也算有幾分緣分,不如將那畫卷交予我?”
玄溟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司遙?
他都沒叫過這麼親密。兩人才見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司遙”“司遙”地喚得順口,倒像是相識了多少年的舊識。
慧明語氣溫和,道:“我有一適合妖物寄生的百寶袋,裡麵自成一方小天地,有山有水有靈氣,四季恒溫,最適合妖物棲息。尋常精怪在裡頭不僅不會受拘束,反倒能靜心修行。”
芸司遙在後麵聽著,沒作聲,隻慢悠悠地抬眼,目光越過慧明的肩頭,直直落在玄溟臉上,像在看一場有趣的戲。
慧明:“不知師兄您意下如何?”
玄溟的視線本落在慧明身上,似有所察,緩緩轉了過來。
四目恰好撞上。
玄溟:“……此事要先征得芸施主的意願,她不是物品,斷沒有不問本人便隨意轉托的道理。”
這下眾人的目光便落回了芸司遙身上。
慧明是有幾分把握的。
他這師兄冷淡克製,情緒向來藏得比深潭底的卵石還沉。尋常事入不了他眼,更掀不起他半分波瀾。
像是蒙著層薄雪的山巔,任誰望過去,都隻覺清寒。
如今他“幫”師兄解決了“麻煩”,待畫妖同意,師兄定會頷首應下。
芸司遙思索著。
慧明身上有著佛息金光,用來調養身體助於修為突破再好不過。雖然比起玄溟來說差了點,但也是不可多得的補品。
她總不能一直靠著和玄溟來提升修為,更何況,她主要目的又不是漲妖力,並不急於這一時。
芸司遙抬眼看了玄溟一眼,見他立於不遠處,依舊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樣。
似是真將這選擇題交給了她。
芸司遙本來隻想著逗逗慧明,如今看他這般,心中嗤笑。
人不能慣著,他既擺出這副全憑她心意的姿態,那她就看看他能沉得住氣到幾時。
芸司遙唇邊漾開一抹淺淡笑意,轉向慧明時眼尾微彎:“我還是跟著慧明大師吧。”
她目光落在慧明臉上,“大師仁厚慈悲,功德鼎盛,待我更是耐心周到,這般心善的人,我怎好意思拒絕呢?”
話音剛落,便覺身側那道始終淡然的目光似乎沉了沉。
溫潤剔透的紫檀佛珠,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最前端那粒珠子竟生生被掐出一道淺痕,虎口處的皮肉更是被勒得泛紅。
瞧著竟像是要將那木頭珠子捏碎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