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您是李剛師傅吧?我們是過路的,車壞在路肩上了,剛才碰到個小夥子,黑黑的,二十來歲,說是您徒弟,帶我們來這兒修車,結果到了門口,他又說他進不去,非要我們翻牆進來給他開門,我們覺得不對勁就沒答應,這不剛走,您就出來了!”
老頭——李剛師傅,聽著樂東的話,布滿油汙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聽到“徒弟”兩個字時,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
他慢吞吞地走出大門,站在屋簷下避雨,目光掃過樂東和林尋,又看了看遠處的國道方向,似乎在確認他們的話。
“哦…車壞了啊…”他像是才反應過來樂東話裡的重點,聲音依舊沙啞平靜,“能修,不過我不能出去拖車,廠裡有拖車工具,你們自己把車弄過來吧。”
他說著,轉身走進門內,伸手指了指門內一處角落的工具。。
樂東雖然對那小夥滿腹疑惑,但眼下修車要緊,也顧不上多想了。
他連忙走進去拾起工具,連聲道謝,而另一旁的林尋一直沒有說話,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李剛師傅那張布滿油汙的臉,以及他看似平靜的舉止。
在樂東接過工具走出時,她狀似無意地開口問道:“李師傅,您一個人在這開廠子?這地方看著挺偏的,平時…沒什麼人來找麻煩吧?”
李剛正準備轉身回屋的動作,在林尋問出這句話時,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
他側過身,渾濁的眼睛看向林尋,那張被油汙和歲月深刻雕琢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像是麻木深處翻湧起的苦澀和…恐懼。
他乾裂的嘴唇動了動,沙啞的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飄忽:
“麻煩…?”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咀嚼這個詞的分量,然後,緩慢而清晰地吐出:
“有。”
林尋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追問道:“哦?什麼麻煩?”
李剛的目光沒有焦點地落在身後磚瓦房子,他沒有直接回答林尋關於“麻煩”的問題,隻是用一種痛苦且低沉的聲音說道:
“姑娘…你說的那種小混混找茬,不算什麼。
我說的麻煩…是真正害我。”
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帶著一股寒意,不等林尋追問,他又開口:
“而且,不是一個人害我。”
他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動,目光掃過林尋和剛拖起工具準備走的樂東,那眼神複雜難辨,最終定格在虛空。
“是…三個人。”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極其不好的事情,布滿油汙和皺紋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
“還有件事…”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樂東,渾濁的眼底深處,翻湧起一絲深沉的悲傷和…死寂。
“你剛才說看見那個人自稱是我徒弟,不錯,我確實有過一個徒弟。”
“但他…”
李剛的聲音陡然變得乾澀,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氣,一字一句地砸在冰冷的雨幕裡:
“十年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