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往前湊了一步,動作幅度大得差點摔倒,然後朝著李延,畢恭畢敬的就是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語氣充滿了惶恐和榮幸:
“哎呀,原來是恩人之後,老漢我有眼不識泰山,失敬,真是失敬了!”
李延被這突如其來大禮弄得一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虛榮心滿足的同時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連忙虛扶了一下:
“哎哎,不用這樣,不用這樣,都是緣分。”
孔童子卻堅持鞠完了躬,抬起頭來時,神情異常嚴肅:
“要的,一定要的。恩人兩次救我性命,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報答,這份恩情重如山。
如今恩人仙逝,見到您,就如同再見恩人。感謝您,那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說得情真意切,邏輯似乎也能自洽。
李延被他這番話說得心裡更加舒坦了,尤其是這番做派能讓林尋看見,讓他覺得倍有麵子,臉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嘴上卻說著:
“言重了,師爺他老人家慈悲為懷,救人無數,這都是他老人家的功德。”
怎料,孔童子鞠躬起身後,抬起那張老臉,眾人驚愕的發現,他臉上竟然已經掛滿了淚水。
這把李延弄不會了,愣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樂東和蔡坤也是對視一眼,眉頭緊鎖,心中的怪異感越來越強。
這老頭的情感也太充沛、太戲劇化了點,總覺得哪裡透著一股不協調的表演意味。
果然,老頭用手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對著李延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道:
“福遊一脈,兩次有恩於我,恩同再造。本來…本來我還有一件事,一直憋在心裡,想托人幫忙,但又怕…怕這事說出來,惹人嫌棄,覺得我這老家夥臨死了還給人添麻煩…
今天見到恩人之後,又想起福遊兩次救我的事情,想起張前輩的慈容…我…我現在實在忍不住了,想…想求您一件事。”
他說得哽咽難言,情真意切,仿佛內心經曆了巨大的掙紮。
李延一聽這話,再看看孔童子卑微懇求的模樣,那股“名門正派傳人”的虛榮心和責任感瞬間爆棚,當即把胸脯拍得砰砰響,豪氣的說道:
“什麼事?你說,我師爺能救你兩次,今天你又在這荒山野嶺碰上我,這說明什麼?
說明你和我福遊一脈就是有緣。有什麼難處你儘管說,是不是有什麼不開眼的小鬼纏上你了?”
他下意識的就往鬼神之事上去想了,畢竟這才是他認知裡自己該顯身手的地方。
孔童子眼睛亮光又是一閃而過,立刻順杆爬,指著身後那個挖好的土坑,用顫抖的聲音懇求道:
“我…我感覺自己怕是沒幾天活頭了。彆無他求,隻求…隻求李大師您發發慈悲,在我歸天之後,幫忙將我…將我那口薄棺,埋入這個坑中,讓我能如願長伴恩人左右,求求您了。”
說完,他竟作勢又要跪下。
這個請求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李延臉上的豪邁笑容僵住,整個人都石化了。
他張著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表情尷尬無比,眼神下意識的就瞟向旁邊的林尋。
讓他驅邪捉鬼、甚至仗勢欺人他都擅長,可這…這給人收屍下葬算怎麼回事?
這非親非故是,而且自己還要去閩州呢,可是自己剛才拍著胸脯答應了,拒絕掉又怕在蔡坤樂東麵前折麵子,這簡直……
山頂的風似乎都停了,隻剩下孔童子那卑微而期待的哭泣聲,和李延那副騎虎難下的尷尬表情。
樂東心中的疑雲愈發濃重,這孔童子,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演了這麼一出情深義重、感人肺腑的大戲,最終的目的,難道就僅僅是求李延幫他埋了棺材?
這怎麼看,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那口雕刻著神佛頭顱的邪門棺材,和他這苦苦哀求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麼真正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