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那扇殿門,樂東隻覺一腳踏入了絕對的虛無。
想象中的森羅殿、鬼王座、猙獰鬼差……一切慣常的恐怖意象都未出現。
眼前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濃稠黑暗,深不見底,廣袤無垠。
這黑暗並非靜止,它像是有生命的活物,冰冷,粘稠的包裹上來,滲入魂體每一寸。
樂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本是魂體,早已不知冷暖,但這種陰寒卻直透靈髓,那是一種麵對更高層次存在的本能戰栗,仿佛赤身裸體立於萬年冰窟之上,又像是渺小生靈驟然暴露於捕食者的凝視之下,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畏懼讓他幾乎想要掉頭逃跑。
他強行穩住心神,注意到身前引路的袁管事。
此刻他幾乎縮成了一隻鵪鶉,頭顱深埋,肩膀聳起,每一步都邁得極小極輕,仿佛生怕腳步聲會驚擾這無儘黑暗中的某種龐然大物。
這情形讓樂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對這神秘“大王”的忌憚和好奇攀升到了頂點。
他們仿佛不是在走向一座大殿,而是在墜入一個沒有儘頭的深淵。
唯一能錨定方向的,是正前方極遠處,那一點微弱卻固執的紅色。
它懸浮於黑暗中央,像是一滴凝固的血,又像是一隻微眯漠然的巨眼。
隨著他們的靠近,那紅色逐漸顯露出輪廓——那似乎是一張鋪著暗紅色桌布的巨大案幾,以及其後高背椅的模糊形狀。
就在他們逐漸接近,離那紅色光源尚有十餘步距離時,兩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從那紅布之後轉了出來。
他們的出現,仿佛是一個信號,周圍那令人窒息的黑暗稍稍消退了一些,一種朦朧,不知源自何處的微光彌漫開來,剛好足以讓人看清近處的情形,但遠方依舊淹沒在無儘的幽暗裡。
這光線的變化極具指向性,如同舞台追光,一下子將那兩個身影和紅布案幾區域凸顯為核心。
樂東和林尋前進的身形被袁管事輕微的拉扯了一下,示意他們止步,自己則上前一步,腰彎得更深,恭謹畏懼的喊道:“啟稟大王,今日…今日又添兩位新魂,特來請您審判。”
借著這昏暗的光線,樂東和林尋學著袁管事的樣子低下頭,但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樂東,他控製著幅度,掀起眼皮,飛快地朝那兩個人影瞄去。
那是兩個風格迥異的陰魂。
稍靠前一些的,彎著腰,姿態謙卑得近乎諂媚,活脫脫舊社會裡給主子引路的高級家奴。
他穿著一身綢緞材質的民國財主襖,身材圓潤,嘴唇上兩撇精心打理過的八字胡,一雙小眼睛即便在昏暗光線下也透著一股精明的算計。
此刻他正側著身,畢恭畢敬的虛引著後方那位。
後方那位,身形極其魁梧雄壯,比身旁的“財主”高出整整一個頭還不止。
滿臉虯結的絡腮胡幾乎覆蓋了下半張臉,但依舊能看出其容貌的粗獷與威嚴,甚至帶著幾分猙獰。
他身上所穿之物更是奪目,那是一身破損嚴重的古代鎧甲,甲片暗沉,沾染著說不清是血鏽還是歲月的斑駁痕跡,多處破裂,邊緣卷刃,肩甲甚至有一道明顯的裂痕,仿佛曾承受過可怕的重擊。
樂東曆史不好,但這盔甲的樣式古樸悍勇,絕非清朝那種綿密華麗的甲胄,透著一股更久遠,更沙場的鐵血煞氣。
‘幾百年的老鬼?’
樂東心頭劇震。
‘難怪能經營起這麼大的陣仗,立下這等嚴苛規矩…’
這個推測讓他心底寒意更盛,一個存活了數百年的鬼王,其道行和心思,絕非等閒。
樂東偷瞄的視線剛剛收回,那前方穿著財主襖的陰魂便開口了,聲音帶著拿腔拿調的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