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簡短的幾個字,堪比九天之上的玄雷,直直劈在樂東頭頂。
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懷裡的孩子,那輕飄飄的重量,此刻卻重逾千斤,壓得他直不起腰,喘不過氣。
心中那無限翻湧的情緒,憤怒、不甘、恐懼……最終都化為無聲的悲哀。
他麵如死灰,眼神空洞,隻是呆呆的看著懷裡小寶那張蒼白安靜的小臉,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時,那些催債的和親戚們也陸陸續續跟到了醫院,圍在急診室門口,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樂東,麵色各異。
“嗤,看吧,我就說,這就是個廢物!砸進去這麼多錢,就換了具屍體!”那個瘦高個譏諷道。
“彆他媽裝死,趕緊還錢!今天不把錢拿出來,你彆想走出這個門。”
“對!還錢,快點。”
樂東對這些刺耳的聲音充耳不聞。
他的世界,在醫生宣判的那一刻,已經徹底失去了聲音和色彩,他隻是輕柔的將小寶放在一旁乾淨的候診椅上,仿佛怕驚醒他的睡夢。
他用手撐著地麵,雙腿顫抖著,試探了好幾次,才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不能倒下……他告訴自己。
兒子沒了,可他還有妻子,還有年邁的父母,這個家……還需要他。
然而,命運似乎鐵了心要將他最後一絲牽掛也徹底斬斷。
“樂東……”
跟過來的妻子走到他麵前,臉上沒有了之前的驚恐和悲傷,隻剩下一種心死後的麻木和怨恨,她指著樂東的鼻子,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紮進他心裡:
“樂東,你個廢物,我早就說過,讓你找個正經兼職,你偏不聽!
非要寫你那個破小說,能有什麼出息?啊?能當飯吃還是能當錢花?現在兒子沒了……你寫啊,你繼續去寫啊,抱著你的破電腦去寫啊,你能把我兒子寫活嗎?!”
“就是!”
嶽母也好似憑空出現,從人群中擠出來,指著樂東的鼻子怒罵:“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同意把女兒嫁給你這個窮光蛋,讓她跟著你受這種罪。”
嶽父在一旁唉聲歎氣,眼神裡滿是失望。
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也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人群裡。
母親老淚縱橫,父親則是一臉鐵青,痛心疾首的指著他:
“東東,你…你這麼大個人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你…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乾什麼?還有什麼臉麵活著?”
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乾什麼?
這句話,像最後一塊石頭,壓垮了樂東心中那根早已不堪重負的弦。
他恍惚的抬起頭,視線從那一張張或猙獰、或冷漠、或悲痛、或怨恨的臉上掃過。
親戚,朋友,債主,家人……所有人都在指責他,所有人都在否定他存在的價值。
眼淚,無聲的從眼眶滑落,滾燙,卻溫暖不了那顆已經冰冷死去的心。
對啊……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家,已經沒了。
希望,也徹底熄滅了。
我是個失敗者,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一個連累所有人的災星。
他茫然的轉動著脖頸,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醫院外,遠處一棟高聳入雲的商業大廈的頂端。
那裡,或許就是解脫的歸宿。
他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屍走肉,眼神空洞,一步步機械的朝著醫院外走去,朝著那棟大廈的方向走去。
身後,那些怒罵和詛咒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彙成一股惡毒的洪流,推著他,催著他。
“對,趕緊去死吧!沒用的東西!”
“死了乾淨!省得拖累彆人!”
“跳啊,快跳啊!廢物!”
“死吧!死吧!”
這些聲音,此刻在他聽來,不再是傷害,反而像是一種指引,一種解脫的讚歌。
他越走越遠,身後的聲音漸漸平息,不是因為他們停止了叫罵,而是樂東的感官似乎在自動屏蔽這一切。
世界,好像真的安靜下來了,仿佛所有的喧囂都在等待著最終時刻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