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學術研究的騷擾,像一陣沒預報的雷陣雨,來得突然,去得也乾脆。yife…nostory”之後,對方似乎終於意識到這條太平洋對岸的“鹹魚”確實缺乏成為研究樣本的自覺性,郵件和電話都漸漸消停了。
陸子昂樂得清靜,並將“不接陌生號碼”、“不看外語信件”列為了新的行為準則。
他繼續埋頭於他的修複大業、編織工程以及食堂菜譜研究,生活軌跡穩定得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
然而,那個堆著老物件的角落,似乎注定無法徹底沉寂。
音樂學院的老教授再次登門,這次臉上帶著如釋重負又略顯激動的表情。
他帶來了一個厚厚的文件夾,裡麵是他們對劉奶奶父親那本曲譜的初步研究成果報告,以及幾份精心製作的複印件。
“陸先生,劉女士,”老教授的聲音帶著學術工作者特有的鄭重,“經過我們這段時間的整理和研究,基本可以確定,這本手稿裡記錄的大部分是清末民初流傳於本地及周邊地區的民間小調、戲曲片段以及一些婚喪嫁娶的儀式音樂。
其中至少有五首,是在現有公開資料中未曾發現過的,具有很高的音樂史料價值!”
劉奶奶聽得似懂非懂,但聽到自己父親的東西被如此重視,眼眶有些發紅,隻是一個勁地點頭說“好,好”。
老教授繼續道:“我們已經將這些曲譜進行了專業的掃描、謄抄和初步的譯譜工作。
原件太過脆弱,不便頻繁翻閱,這些複印件和電子資料,足夠後續的研究和教學使用了。”
他將那份複印件鄭重地交給劉奶奶,又看向陸子昂:“至於這本原始手稿,我們認為,最好的保存方式還是交還給它的傳承人。
當然,如果你們願意捐贈給學院的博物館,我們也會提供最專業的恒溫恒濕保存條件,並注明來源。”
劉奶奶摩挲著那厚厚的複印件,又看了看那個承載著父親心血的原木盒子,猶豫了一下,最終看向了陸子昂:“小陸院長,你見識多,你說……放哪兒好?”
陸子昂正在琢磨報告裡一張複雜的音階對比圖並沒看懂),聞言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皮球又踢回給了自己。
他看著劉奶奶有些無措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本泛黃的、邊角脆弱的曲譜。放在學院博物館,專業是專業,但對劉奶奶來說,可能就意味著再也摸不著、看不見了,成了玻璃櫃裡的一個標本。
他想起之前老人們圍著這些老物件說笑討論的場景,雖然鬨哄哄,但那些東西是真的“活”在了那一刻。
“教授,”陸子昂開口,語氣是他慣常的慢吞吞,“您這複印件,能多給我們留幾份嗎?最好……那種大字版的,看得清。”
老教授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點頭:“可以,沒問題。”
“那原件……”陸子昂指了指那個木盒子,“還是留著吧。就放這兒。”
老教授略顯驚訝:“可是,這裡的保存條件……”
“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陸子昂打斷他,話說得有點糙,但意思明確,“擱博物館,是好,但就成標本了。
放這兒,雖然條件差了點,但時不時還能有人摸摸看看,還能想起來哼兩句,說不定哪天誰就照著這複印件吹出個調調來。
這曲譜……當年不就是讓人哼讓人吹的嗎?”
他頓了頓,補充道:“再說了,劉奶奶想看了,也能隨時看看。真金貴到一點碰不得,那留著還有啥意思?不如拍張照片存檔算了。”
老教授愣住了,他看著陸子昂,又看看劉奶奶,再看看那個木盒子,若有所思。
他習慣了從學術價值、保存條件去考量,卻很少從“物”與“人”最本質的情感連接去思考。
半晌,老教授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陸先生說得有道理。是我想得狹隘了。
學術研究是為了更好地理解和傳承,而不是將源頭束之高閣。
這些東西,隻有在真正需要它、記得它的人手裡,才算真正‘活’著。”
他不再提捐贈的事,而是仔細叮囑了一些日常保存的注意事項,比如注意防潮防蟲,定期通風翻閱等。
劉奶奶明顯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她把那份複印件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抱著一份失而複得的寶貝。
老教授臨走前,又對陸子昂說:“陸先生,您這種……‘以人為本’的傳承觀念,很值得我們學習。有時候,最樸素的道理,反而最接近本質。”
陸子昂:“……”他真的沒想那麼多,隻是覺得劉奶奶可能更想留著父親的遺物而已。
教授和學生走了,那個木盒子依舊留在陸子昂房間的角落。
不同的是,旁邊多了幾本大字體的複印件,以及劉奶奶時不時會過來,戴著老花鏡,對著複印件,試著哼唱那些她父親記下的、早已無人知曉的旋律。
雖然調子磕磕絆絆,甚至常常跑調,但她哼得很認真。
有時,其他老人好奇,也會過來翻翻複印件,指著某個看不懂的音符問東問西。張大媽甚至嘗試用廣場舞的節奏去套一首迎親的喜樂,結果不倫不類,引發一陣大笑。
那些古老的曲調,就以這種零碎的、不專業的、甚至有些滑稽的方式,重新在這個小小的院落裡,極其微弱地流動起來。
陸子昂依舊不太關心那些旋律本身,但他覺得這樣挺好。有點聲音,有點熱鬨,但又不至於太吵。
他修好了收音機的外接天線,現在能收到更遠的台了,偶爾能聽到一些咿呀的地方戲,和劉奶奶哼的調子混在一起,有種奇異的和諧。
“總裁”對那木盒子失去了興趣,轉而開始熱衷於把毛線團從還沒織完的毛衣上扒拉下來,滿屋子踢著玩。
陸子昂看著被貓蹂躪的毛線,又看了看那邊摸著曲譜、輕聲哼唱的劉奶奶。
也許,傳承這事兒,本來就不該搞得那麼沉重。
就像這毛線,貓玩它的,人織人的,各有各的樂趣,誰也彆嫌棄誰。
他彎腰,從貓爪子底下搶救回毛線團,重新坐回椅子上。
日子還長,毛衣慢慢織,曲子隨便哼。
這樣,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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