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裡那尊古銅仙鶴香爐的第七炷香,悠悠地燃到了儘頭。那縷青煙固執地向上攀升,在巍峨的穹頂之下,凝成了一道筆直如線的煙柱,懸在那裡,像一柄靜默無聲卻隨時可能斬落的巨劍。胡泉的手指撚著剛剛由布萊爾那邊送來的那份沉甸甸的情報,麻紙的邊緣已經被他反複摩挲,那方象征著突厥蘇丹權威、帶著新月徽記的火漆印,溫潤得近乎失去了棱角。情報紙頁裡,夾著的一張照片格外刺眼:約翰國那支綽號“阿夫斯克”的集團軍,公然在伊洛瓦底江的江岸上,架設起他們引以為傲的阿姆斯特朗大炮。粗大的炮口,宛如巨獸的血口,冰冷地指向遠方那些屬於蒲甘王朝的古老佛塔。照片一角,佛塔那曾經金碧輝煌的尖頂,在炮火的餘燼映照下,閃爍著微光,卻像極了一顆行將熄滅在硝煙裡的微弱星辰。
“布萊爾這老夥計,眼睛很毒,看得透。”胡泉低沉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他抬手把那份情報重重地按在了光滑如鏡的紫檀木大案上。案麵上,一幅鋪展的南洋海圖,剛剛又添上了猩紅的標記——迦羅檀國的疆域被紅色的朱漆謹慎地圈畫成一圈虛線,旁邊一行小字注解赫然寫著:“約翰國兵力:2萬,補給線:伊洛瓦底江”。他的目光抬起,越過高大的殿門,正好看見殿外湧進來的晨光,漫過那十二根盤踞著虯龍巨影的殿柱。金磚鋪就的地麵,將這些張牙舞爪的龍影投射下來,斜斜地釘在地上,仿佛插著的十二把無聲但威嚴的巨刃。
“傳綸樞閣諸公,即刻覲見。”胡泉手邊的玄鐵劍鞘輕輕碰了一下案角,“當啷”一聲清鳴,清脆得如同金石交擊,竟驚得殿角飛簷上懸掛的銅鈴,也跟著嗡嗡嗡地顫了三下。侍立在陰影裡的內侍太監忙躬身應諾,剛要轉身出去,卻又被胡泉猛地叫住:“等等。吩咐膳房,燒些滾熱的茶湯送上來——用龍國那邊運來的上等碧螺春。記住,多切些薑絲進去,這天,得祛祛寒濕氣。”
辰時三刻,同澤黨總部核心——綸樞閣的八位閣員,踏著滿地澄澈的晨光,步履沉穩地走進了威嚴的紫宸殿。走在最前的李文淵,他那副玳瑁架子眼鏡的鏡片上,竟還沾著清晨露水的微痕,他顯然是剛從樞機院那龐大的檔案庫房裡急急趕來的。寬大的袍袖裡,揣著一部裝幀古舊的《蒲甘王朝世係考》,書頁泛黃得厲害,像是被歲月浸透了,其中一頁翻開著,上麵清晰地記載著:“蒲甘王室祖上,曾向我龍國天朝納貢,歲歲進獻大象牙整百對”。跟在他身後的張子軒,懷裡緊緊抱著一隻磨得鋥亮的算盤,人還未到跟前,那算盤珠的劈啪脆響,已經比他的腳步聲更快地傳進了大殿,透著一股風風火火的急迫。他手心裡攥著的是一份僑民統計表,“南洋諸地華人同胞尚不足十萬之數,臥龍崗鋼鐵廠急需招募工匠三千”的字跡,不知是緊張還是焦急,竟被汗水浸潤得有些字跡模糊。走在後麵的一位,是陳啟明,他那象征法理威嚴的莊重法袍下擺,掃過高高的金絲楠木門檻時,帶起一股微弱的氣流,吹動了案桌上那份情報的紙頁一角,露出了照片上那觸目驚心的一幕——佛塔的斷壁殘垣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彈孔,像無數隻瞪大的、充斥著哀怨與控訴的眼睛,透過照片死死地盯著這紫宸殿裡的每一個人。
“都看過布萊爾呈上來的東西了?”胡泉的目光像兩道探照的光柱,逐一掃過這些得力乾將的臉龐,最終穩穩地落在那幅鋪陳開的南洋海圖,鎖定在迦羅檀國的位置。“約翰國此番大動乾戈攻打蒲甘,明麵上說是要搶奪伊洛瓦底江這條黃金商路的控製權,遮人耳目的鬼話罷了!他們的真正目的,我看得清楚,不過是想拿蒲甘這塊沃土來填補他們在南洋其他地方留下的虧空窟窿——他們在爪哇精心經營的橡膠園,被咱們的人心占了去;他們在蘇門答臘布局多年的鐵礦生意,被咱們給生生挖斷了根。如今他們是焦頭爛額,急著要找到一塊新的膏腴之地,好給那搖搖欲墜的帝國回血續命!”
李文淵聞言,抬手輕輕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玳瑁眼鏡,鏡片後那雙深思熟慮的眼睛,銳利地盯在“蒲甘”兩個字上。“回稟大統領,樞機院翻遍了過去百年間的海量檔案,確實尋著不少線索。迦羅檀本地人,自古以來就與我們炎華遷徙至此的僑民相處得頗為融洽,多有往來。尤其是前清的乾隆年間,咱們泉州府的海商巨頭,就曾在仰光港大動土木,建起一座規模宏大的‘天後宮’。宮前那塊巨大的碑石至今仍在,上麵鑿刻的‘同沐龍恩’四個楷體大字,清晰如初,訴說著那段淵源。但……”他話鋒一轉,聲音裡帶著嚴峻的分析,“這次登陸作戰的約翰國主力,是裝備精良的‘阿夫斯克’集團軍,手上拿的是最新型號的米涅線膛步槍,火力遠超我們賣給伊萬國的那些老式貨!這一點,他們心裡很清楚,也掂量得明白。所以大統領儘可放心,他們此刻還沒有那個膽子、更沒有那個底氣,真敢把戰火向北點燃,燒到有咱們炎華勢力盤踞的馬來半島一線!”說著,他展開一幅自己親手繪製的兵力對比圖。圖麵上,代表炎華帝國第四艦隊的鐵甲巨艦圖標威風凜凜,旁邊鮮紅的朱筆大書“305mm主炮”,而代表著約翰國遠東艦隊的艦隻圖標則顯得小氣許多,旁邊隻敢標注著“12磅炮”——差距之大,一目了然。
就在李文淵話音剛落之際,張子軒懷中抱著的算盤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劈裡啪啦,如同一陣驟急的雨點砸在鐵皮屋頂上。“金甌院是算過這筆賬的,毫厘不差!”他語氣急切,帶著不容置疑的精確,“約翰國要支撐這場勞師遠征的侵略戰爭,每一天,就得白白淌出去整整五千英鎊的雪花銀!這錢像流水啊!而且,他們在白象國那邊最肥的油水——鴉片稅,剛被咱們布下的暗線攪得七零八落,稅賦徹底黃了。就憑他們現在的家底,往前頂死了算,也絕對撐不過連續三個月!”話到這裡,他聲音一轉,充滿了現實的焦灼,“可反觀咱們自己後院起火呢?臥龍崗鋼鐵廠因為熟練工匠短缺,那幾座貝塞麥轉爐每天都得被迫停工整整兩個時辰!大統領,這是白白流掉的金山銀海啊!依我看,不如咱們派人回龍國本土去招人!就招那些身懷絕技的鐵匠老師傅來!一來能把鋼鐵廠這個大窟窿填上,解燃眉之急;二來嘛,讓他們把這好手藝傳給本地的後生,這可是百年根基!”他把緊緊攥著的那份僑民統計表推到那張碩大的海圖旁邊,用手指用力點了點,“大統領請看,去年從龍國千辛萬苦過來的新移民,有七成多的人都在咱們的鋼鐵廠安家落戶了。他們的孩子在咱們同澤學堂念書,現在那小嘴裡說出來的純正華語,有時候比那些出生在南洋的華族子弟說得還要地道響亮!”
陳啟明沉默地聽著,他保養得宜的手指最終落在了情報所附照片的焦點——那布滿佛塔殘軀的彈孔上,指尖在上麵輕輕敲打了一下。“布萊爾對約翰國戰略意圖的判斷,我深表認同。他們看似冒險地‘打蒲甘’,說到底,極可能就是一個聲東擊西的障眼法,目的就是為了讓咱們炎華的注意力被吸過去,好讓他們在南洋其它地方能喘口氣,弄出些彆的事端來。”他嘴角掛起一絲帶著冷嘲意味的冷笑,“哼!可他們是色厲內荏啊!您瞧瞧,連他們那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巡邏艦,如今連靠近馬六甲海峽這條黃金水道都像耗子見了貓!為啥?還不是因為咱們的韓定濤將軍帶著第三艦隊把馬六甲海峽堵成了鐵桶陣!嚴絲合縫!他們的運糧補給船現在不得不硬著頭皮繞遠路,繞著安達曼海兜一個大圈子,這一來一回,至少得多耗上整整三天寶貴的航程!”他的冷笑更加明顯了,“就在前天,咱們的海關稽查還扣了一艘掛著約翰國旗幟的走私商船。打開貨艙一看,好家夥!裡麵裝的那些軍用罐頭,早都餿了發臭了,變了味兒了!就這種鬼東西,罐頭上明晃晃的鋼印居然還打著‘1851年產’!大統領您聽聽,就這,就是他們眼下那點可憐的家當和那破敗不堪的後勤保障能力!”
站在稍後位置的王天行,是都察院的主事,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與豪氣。他猛地起身,腰間懸掛的、精工雕刻著獬豸神獸紋樣的佩刀刀鞘,“咚”的一聲砸在堅硬光滑的金磚地麵上,濺起的火星仿佛帶著灼人的怒氣,正好落在海圖上標注的“仰光港”三個字上!“大統領!都察院的探子查到鐵證如山!約翰國的那些奸商,利用他們在仰光設立的商棧作掩護,偷偷摸摸地往蒲甘前線倒騰軍火彈藥,不敢有半點耽擱!可是呢?”他目光炯炯,如鷹隼般掃過眾人,“他們即便有包天的膽子,也絕不敢碰一下咱們設在當地的‘同澤商棧’一根毫毛!他們怕!怕的就是咱們炎華的艦炮!這口氣憋著,實在難受!依我看,也不必大動乾戈,咱們就派一艘最犀利的伏波級鐵甲快艦,威風凜凜地去安達曼海上兜一圈,大大方方地把炮口轉向他們那些設在海島上的秘密補給點!根本不用開火,就這麼亮亮相,嚇也嚇死他們!保管叫他們的那些小巡邏艦見了,立馬調頭後退三裡!讓他們看清楚,到底誰才是這片南洋真正的主人!”
一直沉默地翻看著賬目的劉德華,金甌院的主事,他那副劈啪作響的算盤珠子,剛剛在“五千英鎊”的數目上稍作停頓,此刻猛然又撥動起來,指尖跳動,報出了一個嶄新的數目字。“大統領,屬下倒覺得,咱們扣下的那艘臭氣熏天的破船,或許能變廢為寶?不如……就把它當作一件大禮,還給約翰國佬?”他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商人光芒,“讓他們老老實實用迦羅檀國那些品質上乘、成色極佳的錫礦來贖!迦羅檀的錫礦,在咱們這臥龍崗,那可是煉優質炮鋼不可或缺的上等原料!咱們拿到這些好錫礦,一轉手,就能用它們去跟咱們的龍國本土做筆大買賣——換人!專門換那些精壯肯乾、願意出海闖蕩的人過來!屬下已經得信,龍國廣東那邊今年遭了連年的水患饑荒,好多活不下去的鄉親正想著出海去南洋找條生路呢!”說著,他從寬大的袍袖裡麻利地抽出一頁薄薄的賬冊,“屬下初步估算過,龍國那邊的航船運一個人漂洋過海來到咱們炎華,路費雜項全算上,至少得要花掉兩枚龍元。可如果咱們用迦羅檀那高品質的錫礦去折抵這筆錢,能省下三成多的開支!三成啊大統領,積少成多!”
接著輪到鄭玄,這位主掌銓衡台的閣員。他不慌不忙地從隨身攜帶的一個錦緞盒子裡,慎重地取出一枚古樸厚重的黃銅印章。那印麵清晰地刻著龍國“廣州十三行”那流傳數百年的獨特商徽圖樣。引人注目的是,在這曆史滄桑的印記邊緣,巧妙地鑲嵌補上了一塊小小的新銅片,上麵精細地鏨刻著代表炎華帝國的龍紋圖騰。“大統領請看,”鄭玄的聲音沉穩而有力,“銓衡台已經通過秘密渠道,和龍國本土幾家根基深厚的商號搭上了線。他們是願意幫咱們這個忙,為咱們招募渴求人口充實勞力。但是……”他話鋒稍頓,“他們也有條件——要求咱們的臥龍崗鋼鐵廠,能向他們穩定提供咱們自產的鋼犁鏵頭、高質量的棉布。他們說,‘用你們的鐵器農具換取我們的人口,這可是樁互利互惠、劃算的長期買賣。’”他臉上露出一絲運籌帷幄的笑意,“我已經讓手下的同澤學堂加班加點,特彆趕製了一部圖文並茂的《南洋求生指南》手冊。裡麵就清清楚楚畫著咱們臥龍崗鋼鐵廠的恢弘實景,還特彆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話寫著:‘一日三餐管飽,每月最低能掙五個亮閃閃的龍元!’大統領,要的就是這份明明白白的吸引力!”
一直站在後方默默準備著的李冰冰,這位主管宣化部的巾幗閣員,此時向前一步,從容地展開了一幅色彩斑斕、帶有濃鬱南洋熱帶風情的蠟染布畫卷。畫卷之上,赫然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寫實畫作——《臥龍崗風光圖》。畫麵上,幾座巨大的高爐正噴吐著金紅色的烈焰,氣勢恢宏;高爐下方,有炎黃麵孔的華工和膚色棕黑的南洋土著工人並肩協作,肩扛著通紅的鋼坯坯料;而在更遠處,則是規劃整齊的“共耕社”廣袤稻田,畫裡描繪的稻穗竟長得比扛鋼胚的工人還要高些,金燦燦一片,一片豐收景象!“大統領,”李冰冰的聲音清亮而充滿感染力,“屬下主持的宣化部,已經將這震撼人心的《臥龍崗風光圖》加急印製了一萬張!每一張都色彩飽滿。已經分派給可靠的老僑商們,委托他們在返回龍國故土省親時,悄悄地、廣泛地散發。此外,”她補充道,“屬下還組織一批筆杆子,特彆撰寫了一篇極具煽動性的《炎華見聞錄》。文章裡毫不客氣地揭露了一個樸素的真相:‘這裡的好土地不種那坑人害命的鴉片煙土,隻種實實在在養活人的稻米五穀;這裡的官府,絕不會橫征暴斂盤剝百姓,反倒按規矩分田到戶,讓窮人有立身之本!’大統領您猜怎麼著?”她嘴角揚起,“根據線報,僅僅在廣州十三行那邊的碼頭上,就已經有好多人圍成一堆,拿著咱們印發的這些傳單圖畫,七嘴八舌地互相打聽:‘那個地方叫炎華?那移民船到底什麼時候開?打哪兒能坐船過去!’”
此時,那位來自協和部的閣員韓元也適時地開口了。他微微一笑,利落地從腰間摘下了一隻做工精巧、有著熱帶風情的椰殼哨子。他把哨子湊到唇邊,吹起了一段旋律。那哨音異常清亮悠揚,細聽之下,旋律竟是龍國家喻戶曉的江南小調《茉莉花》。但這曲調被他稍加改編,巧妙地融合了南洋特有的稻作歌謠的舒緩調門。“大統領,協和部的兄弟們近來回訪移民安置點,得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韓元的哨音暫歇,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那些新近從龍國本土招納來的移民裡,還真藏著幾位好把式!有幾位可真是種田的老行家,尤其擅長種植一年兩熟甚至三熟的水稻!就是靠著這些老把式,他們已經在幾個新建的實驗點裡,教會了當地不少土著工人一項絕活——在橡膠園高大的橡膠樹之間的空隙地裡,巧妙地套種上生長期短、營養價值高的綠豆!結果您猜怎麼著?”他聲音提高,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那收成啊,嘖嘖,竟比那些原本隻懂得單一種植橡膠的園子,憑空多出來足足兩成還不止!屬下心想,要是能從龍國那邊招攬更多這樣的種田能手、特彆是精通雙季稻種植技術的老把式過來,咱們規劃中的‘同澤萬畝良田’擴建計劃,進度起碼還能再提上一大步!”
胡泉的目光,緩緩地從案桌上掃過:那泛黃透出曆史塵埃的《蒲甘王朝世係考》,那被汗水浸漬得字跡模糊的僑民統計表,那精心修補過的、象征著身份與契機的銅印,還有那色彩濃烈、描繪著希望與未來的《臥龍崗風光》蠟染畫……所有這些物件,此時都被初升不久的晨光溫柔地籠罩著,仿佛在上麵鍍了一層金色的光暈。胡泉望著它們,恍惚間覺得,這就像是許多散落在龍國故土與炎華南洋新土之間、剛剛打下的橋樁基石,一塊接著一塊,堅固而充滿力量。它們所欠缺的,似乎隻是最後幾根關鍵的橫梁和幾排緊固的鉚釘,便能真正連成一座通向彼岸的、不可動搖的宏偉長橋!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澎湃。突然!胡泉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斜倚在案角的玄鐵重劍!那冰冷沉重的劍身被瞬間拔起,劍尖直指案上那幅描繪著萬裡海疆的巨圖!他手腕有力一劃,劍鋒帶著破風之勢,在圖上瞬間刻出了一道氣勢磅礴的弧線!這道線,始於龍國古老的海上門戶廣州港,跨越萬裡波濤,堅定而筆直地衝向目的地——炎華本土的核心之地、悉尼港!“看清楚這條線!”胡泉的聲音如同銅鐘般在大殿內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它,不是一條簡簡單單的貿易往來之路!它是一條……貫通炎黃血脈、凝聚同宗同族之魂的生命大動脈!”
胡泉那閃著寒光的沉重劍鋒,穩穩地停頓在海圖上醒目的“廣州”二字上方。那兩個字,此刻在眾人的眼中,仿佛化作了港口那座永不熄滅的燈塔,正將希望的光芒射向炎華即將揚帆起航的船隊。“鄭玄!”胡泉的目光銳利地釘在掌管銓衡台的閣員身上。“你,即刻挑選十名同澤黨忠誠可靠、精明強乾的骨乾!坐‘同澤三號’商船,晝夜兼程,去龍國廣州城!”命令斬釘截鐵,“名義就說是開辟商路、拓展雙邊貿易。而你們的核心任務,是在廣州城內部署建立咱們同澤黨的分部!打通關節,站穩腳跟!”他的聲音沉厚有力,“去當麵告訴那些‘廣州十三行’的老字號商號大掌櫃們,隻要他們肯誠心實意地與咱們合作,我炎華臥龍崗出品的上好鋼犁鏵頭,可以按照成本價特供給他們!但要緊的是——”胡泉的話語帶著不容商榷的決然,“每從他們手上成功地帶一百個願意投奔炎華的移民踏上征程,他們商號就必須附帶著給咱們額外送上十個經驗豐富的鐵匠、五個種田的一把好手!”他語氣加重,目光炯炯,“特彆是鐵匠!要真正能看懂鍛造圖紙、有真本事的好把式!農夫,要懂節令、精耕作,最重要的是,必須得是能把雙季稻種出好收成的行家!”
鄭玄聞令,麵色凝重而堅毅,他雙手鄭重地接過那枚代表了身份、權力和使命的銅印。翻過印麵,上麵那塊象征炎華的嶄新龍紋銅片,恰好與他袍袖上精細繡製的龍紋圖案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嚴絲合縫。“屬下定不辱命,不負大統領重托!”鄭玄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屬下抵達廣州後,會立即著手在當地開設一家能容納百人以上的‘同澤大客棧’。對所有懷著希望趕來、準備出海去炎華的鄉親,提供免費的食宿落腳之處!同時,客棧會開辦專門的‘華語速成講習所’,請最耐心的先生教他們說咱們炎華通行的語言,讓他們人未到,心先通!”他那修長的手指,在銅印邊緣那道新舊結合的精致補痕上,有節奏地敲了兩下,仿佛在敲打著那無形的戰鼓。“三個月!三個月內,屬下要讓龍國所有渴望換一種活法的人都知道、都深信:投奔炎華,絕不是去當牛做馬的苦力勞工!他們是去做那片紅土地上真正的主人翁!是去開辟屬於自己、光耀祖先的新家園!”
“劉德華!”胡泉那沉雷般的聲音轉向了掌管金甌院錢糧賬目的閣員。他寬厚有力的指尖,準確地點在海圖上那個象征著迦羅檀國富饒錫礦的醒目標記上。“金甌院即刻劃撥二十萬龍元專款!”數字如同磐石般定下,“交給工部和移民部配合,就在仰光港,約翰國人的眼皮底下,堂堂正正、熱火朝天地給老子建起一座響當當的‘同澤大型冶煉廠’!”胡泉的聲音帶著鐵與火的味道,“核心技術就用咱們臥龍崗鋼鐵廠壓箱底的秘技!把迦羅檀那些埋在地下的好錫礦,就在這廠子裡,通通給老子煉成最上等的精錫錠!煉出來的錫錠,一分為二:一半,裝上咱們的快船,立刻運回龍國去,按計劃兌換成咱們迫切需要的人力、人才!另一半,就地儲存,運回咱們臥龍崗,那是給咱們自己打造未來大口徑艦炮炮管的上等原料!”胡泉眼中寒光一閃,似乎已經看到了遠景,“你親自去,或者派最得力的人去,當麵告訴迦羅檀王室那個正在火炕上打轉的國王老頭!隻要他肯真心實意地站在咱們這邊,動用他的力量幫咱們招攬人口,‘同澤冶煉廠’建成後所得的純利,我炎華說話算數,白紙黑字,分他們王室整整三成!要讓他們王室知道,跟著炎華,有肉吃,有骨頭啃!”
劉德華那隻永遠撥動著的算盤珠子,在聽到“二十萬龍元”這個巨大數目時,“啪嗒”一聲穩穩當當地定了位。接著,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他的指尖飛速滑動,在算盤另一邊的珠子上,又劃出一個新的數額,動作堅決果敢。“大統領,如此宏圖偉業,錢糧投入自然當跟上。屬下以為,再追加五萬龍元專項款!”他快速地翻動隨身賬冊,在“移民安置”大項的下方,添上了一行雖小卻至關緊要的文字:“專款專用,為龍國新到移民修建安身立命的住房!就用迦羅檀盛產的上好柚木做梁柱,用咱們炎華臥龍崗工廠自產的鋼釘固定結構!讓每一位遠涉重洋、帶著希望而來的新移民同胞,一步踏上咱們的紅土地,就能領到自己遮風擋雨、堅固結實的新家鑰匙!這才能穩住人心!”
胡泉緊握著劍柄的手臂肌肉賁張,那鋒利沉重的玄鐵劍尖再次劃破空氣,淩厲地轉向海圖的另一端——那代表著歐陸角鬥場的克裡米亞方向。那片密密麻麻的地圖上,此刻仿佛正彌漫著無形的硝煙,伊萬國那帶著寒氣的灰色箭頭、高盧國那高傲的藍色箭頭、約翰國那貪婪的紅色箭頭,相互死死地絞在一起,難解難分。“替我傳個口信給布萊爾!”胡泉的聲音帶著冷峻的算計,“讓他秘密調配出一批咱們庫存的米涅式步槍——記住,是咱們淘汰下來的那些老型號!那些帶著咱們特殊印記、槍托上刻著龍紋的老貨色!那些最新式的家底,一顆子彈都不準外流!親自押運,送給伊萬國的尼古拉一世!”他嘴角勾起一絲帶著深意的笑容,“告訴那位沙皇陛下——話要說得漂亮,‘炎華奉行中立政策,嚴守規則。但,看在東方正教聖像之下皆為兄弟的情份上,你們若是實在缺槍少彈,我炎華尚有庫存舊物,可以勻出來一些,解貴國兄弟的燃眉之急。’至於給多給少,就看布萊爾現場發揮的本事了!意思到了就行!”
王天行聽到這裡,腰間的佩刀“哢嗒”一聲準確歸入刀鞘,聲音乾脆利落。“請大統領放心!屬下的都察院和情報部,會把眼睛瞪得像銅鈴,死死盯著高盧國在地中海最重要的海軍基地——土倫港!”他伸出粗壯有力的指節,狠狠地叩了叩海圖上黑海那片至關重要的深藍色水域,“一旦探知到高盧國艦隊的大批艦艇駛出土倫港的任何風吹草動,咱們的人,會以極其隱秘、無法追查的方式,把他們預定航行的詳細路線圖,‘不經意’地透露到伊萬國的情報人員案頭!”王天行眼中寒光一閃,“就讓他們這兩隻歐洲老虎,死死咬住,往死裡打吧!他們打得越慘烈,流血流得越凶猛,就越沒有多餘的力氣轉過頭來,乾涉咱們在南洋穩步實施的‘人口大遷移’計劃!這是天賜給咱們的時間窗口!”
“李冰冰!”胡泉的目光轉向宣化部主事,隨手抄起案上那幅色彩濃烈、最能打動人心弦的《臥龍崗風光》蠟染宣傳畫,“把這畫,給我加印!大量加印!要印得色彩鮮豔,紙張厚實,不花一文錢地貼!貼遍龍國所有通海的港口碼頭,所有繁華的市集!要讓那些還在家鄉苦熬的鄉親,隻要走到熱鬨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這幅炎華富強的圖景,看到他們子孫後代的活路!”他的話語帶著強烈的煽動力,“責令!讓你安插在廣州十三行那邊的老僑商親筆手書一份沉甸甸的《告鄉親父老書》!寫得要掏心窩子,要有真感情!寫完之後,就用最快速度送回咱們堪培拉,在咱們的《晏清報》上重磅連載!讓普天下人都看到、都聽到——就直白地告訴他們:‘炎華大地上升騰起烈焰的座座高爐裡,燒的是咱們龍國大地深處挖出的精鐵礦石!是咱們祖先流血流汗開鑿礦山攢下的底氣!炎華那千裡沃野上隨風起伏的金色稻浪裡,長出的同樣是咱們龍國祖宗用汗水灌溉培育出來的稻穀!一脈相承,血濃於水!這裡,才是龍國兒女真正的出路和家園!’”
李冰冰恭敬地、如獲至寶般雙手接過那幅寄托著無數希望的蠟染畫,小心翼翼地把它折疊成一個棱角分明的方塊。折疊時,畫布上那熊熊燃燒的高爐圖案,恰好嚴絲合縫地覆蓋了海圖上那個刺眼的約翰國旗標記。“屬下領命!定要這畫、這文章,如春風席卷龍國故土!”她的聲音也變得激昂起來,眼眸中閃爍著灼熱的光芒,“屬下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能否請大統領恩準,由您親自出麵,邀請幾位在龍國民間威望卓著、桃李滿天下的老秀才、鴻儒,漂洋過海來到咱們堪培拉聖地?”她的話語帶著強烈的儀式感和象征意義,“屆時,請他們與您並肩站在炎華的國土上,莊嚴地共同祭拜咱們中華文明的共同始祖——黃帝陵!祭典畢,精心準備幾頂純金打造的、鑲嵌著炎華盤龍紋絡的尊貴冠冕,請這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們帶回龍國故土!告訴他們,也告訴世人:此乃‘我炎華所贈,遠勝紅毛鬼那些徒有其表的劣質勳章萬倍!此冠象征著血脈、榮耀與同根同源!’”
就在這籌劃未來宏圖的氛圍達到一個頂點時,韓元再次拿出了他那隻小巧的椰殼哨。悠揚而帶著奇異融合感的旋律又一次在紫宸殿中響起。這一次,《茉莉花》那熟悉的江南婉轉曲調顯得愈發親切,而那融入其中的、南洋特有的稻歌舒緩韻律,也更加清晰、更有節奏地跳動著,兩種風格迥異的調子在他精湛的口哨技巧下,奇異地融為一體,仿佛描繪著一個嶄新的未來圖景。“大統領,屬下還想到一個從根子上融合、強固人口根基的好法子!”哨音暫歇,韓元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手指興奮地點向海圖上那個象征著理想社區——‘共耕社’的位置,“屬下的協和部,可以在新移民聚居的社區裡,全力促成‘跨族婚典’!讓那些從龍國風塵仆仆趕來的鐵匠好漢,迎娶南洋本地那些賢惠、勤懇的土著姑娘!咱們同澤黨,得給這些新人做主婚人,送最體麵的大禮!”他說得越來越投入,“土著姑娘的嫁妝,可以是她們家族在橡膠園裡擁有的部分股份,代表著產業與根基;龍國鐵匠帶來的聘禮,就是他那一身能打造出百煉鋼的傳家手藝!這叫以物易物,以情係情!唯有如此血脈交融、文化與技藝互補,我們炎華這片土地上吸納的新人口,才能真正像大樹一樣牢牢地把根紮進紅土地深處,風吹不倒,雷打不動!”
胡泉深邃的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幾位英才,也掃過案桌上這條由心血和智慧交織成的路線圖:鄭玄即將在廣州埋下的釘子(分部),是這條橫跨大洋的生命大動脈中那根最堅韌的“經線”;劉德華在仰光港建造的冶煉廠,是源源不斷輸送資源和財富的“緯線”;王天行布滿歐陸的秘密情報網絡,是為整個計劃撐起骨架、抵擋風暴的堅實“支柱”;李冰冰手中那感染力極強的宣傳畫與傳單,是為計劃填充血肉、點燃靈魂的精神“血脈”;而韓元構想中那充滿活力與包容的“跨族婚典”,則是為凝聚人心、融合四方力量注入的生機勃勃的“筋絡”!這些精心設計的線條,在海圖這個宏大的背景板上縱橫交錯,最終編織成了一張無形而堅韌的大網。龍國故土那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