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鳴。刺耳,尖銳,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山霧的沉悶。
李三知袖中的羅盤在震顫,青銅卦盤上,二十八宿星砂倒流,無序狂舞。他的眉,皺了起來。霜色凝結。不是寒氣,是比霜更冷的警覺。
李白背靠著冰涼的山岩,青岩的棱角硌著他的肩。他看見李三知眉間的霜色,也看見了羅盤的異變。無需多問,《周易》上的凶兆,已刻在了眼前。
“坎不盈,祗既平……”李白的聲音很低,像歎息,又像囈語,“水未漫過龜甲,山……已被鑿平?”
“是龜甲裂,山骨現。”李三知答。他的指尖已撫過岩縫。漆黑的汁液正緩緩滲出,觸感滑膩,竟似活物,在嶙峋石麵蜿蜒遊走。
他的目光掃過周遭。山霧,濃得粘稠,濃得化不開,沉甸甸壓在呼吸之上,仿佛隨時能凝成無形的刃,割斷喉嚨。“你看這霧……”
“霧”字尚未落地,整座山猛地一震!
不是震動,是巨獸蘇醒前的不耐。山石呻吟,樹木戰栗。頭頂,厚重的雲層,猝然裂開七道猙獰的縫隙,如同天穹被撕裂的口子。
縫隙之中,巨大的青銅鎖鏈無聲垂下。鏽跡斑斑,粗逾兒臂。每根鎖鏈的末端,都懸吊著一團蠕動的、模糊的黑影。
黑影墜落地麵,輕如羽毛,卻帶著令人骨髓生寒的詭秘。地麵立刻有了變化——細密的、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骨花,刺破堅硬的岩石,瘋狂綻開。無聲,卻致命。
君不見那石化般的瞳孔,驟然縮緊成針尖一點。危險!他體內的岩石本能在咆哮。
“靖人!”李白的聲音劃破死寂,比劍鋒更冷。青蓮劍已出鞘,青光乍裂,劈開撲麵而來的腥風!帶著腐鏽與機油混合的腥氣。
灰袍矮子,約莫三尺。不是侏儒,是人,卻又不像人。裸露的皮膚覆蓋著青銅鏽跡,關節處,精密的青銅齒輪清晰可見。哢噠…哢噠…隨每一步轉動。腦後三根慘白骨針深深沒入,針尾綴著銅鈴,步履之間,叮叮當當。
鈴聲詭異。每響一聲,堅實地麵便無聲凸起寸許碎石,無聲地改變著戰場。
李三知猛地撕開道袍前襟。刺啦——布料破裂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暴露的胸膛上,河圖洛書的紋身赫然盤踞,此刻竟似活物般扭動盤結。
羅盤指針瘋了似的旋轉。他一口咬破舌尖,血霧噴在青銅卦盤上,嘶聲道:“坎為水!《大荒東經》活傀儡——靖人!五氣朝元已成,五行在握!”他的警告裹著血腥味。
靖人首領裂開嘴角。那不是笑,是金屬構件撕裂布帛的摩擦聲。露出的並非血肉牙床,而是鋸齒狀的青銅寒芒。手中骨笛裂開三寸,笛管中,十二枚淬著孔雀藍幽光的銅針,無聲激射!
針尖過處,空氣凝結冰晶!寒意刺骨。
“叮!叮!叮!”三點火星在李白周身炸開。他旋身如風,踏碎三枚毒針落地時凝結的冰晶。青蓮劍光攪動,冰晶化為齏粉。
更多的靖人,從每一道岩縫、每一塊陰影中悄無聲息地湧出。灰袍翻動,袖中滑出精巧的青銅短弩。弩機扣動——不是弦響,而是齒輪咬合——迸射的火星,竟不消散,反而在空中詭異地跳躍、勾連、凝成一個冰冷刺目的坎卦水紋圖案!
“坎水成陣!五行水遁!”李三知爆喝,七枚銅錢如流星甩出,深深嵌入地麵。
整個山崖的地麵猛地傾斜、翻轉!如同巨大的翻板機關。
眾人腳下,堅硬山石消失,竟是光可鑒人、冰冷平滑的青銅巨鏡!鏡麵折射光線,瞬間交織成無形光牢,困囚一切!
鏗!
君不見的石斧,帶著萬鈞之力劈在光幕之上。巨力反震,他虎口崩裂,石屑紛飛。更駭人的是,崩落的碎石落於青銅鏡麵,竟蠕動著立起,化作矮小的石傀儡!空洞的眼窩裡,跳動著兩團幽綠的鬼火。
“坎為水,亦為險。”李白劍鋒抹過掌心,一線猩紅染上青蓮。他以血代墨,在鏡麵上疾速劃出古老的河圖軌跡。“三弟!離位!帶石人族!”
李三知指染鮮血,在羅盤上畫下詭譎血符。嗡——青銅卦盤陡然浮空,七道粗大的血色光柱衝破濃霧,衝天而起!光柱灼燒之處,靖人首領身後幾個更巨大的青銅傀儡,發出刺耳的金屬尖嘯!
靖人首領腦後骨針暴長,眨眼化作三丈青銅降魔杵!杵身纏繞的鎖鏈不再是凡鐵,幽光流轉,赫然是從地脈中強行抽出的龍筋!威嚴與邪異交織,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