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銘的“攻心三策”,
如同三支無形的利箭,精準地射向了鷹愁澗天險深處,
那看似堅固實則早已風雨飄搖的堡壘核心。
安民告示如同春風化雨,伴隨著靖北軍強大的兵鋒,迅速傳遍大合帝國殘存的疆域。
告示上那“既往不咎”、“分田落戶”、“一視同仁”的承諾,
如同黑暗中的火種,點燃了無數在戰火與苛政下苦苦掙紮的百姓心中的希望。
飽受戰亂之苦的流民停止了奔逃的腳步,惶惶不可終日的百姓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緊閉的門窗。
數萬大合戰俘,帶著難以置信的、劫後餘生的狂喜,
以及靖北軍發放的少量乾糧和路費,踏上了歸鄉之路。
他們的經曆,他們親眼所見的大華軍隊嚴整的軍紀,
金穗城解圍後百姓臉上重新浮現的笑容,以及那安民告示上白紙黑字的承諾,成了最具說服力的“活告示”。
這些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在通往鷹愁澗的每一條山道、每一個村落、每一處軍營中瘋狂傳播。
“聽說了嗎?張老六家的二小子被放回來了!
說靖北軍沒打沒罵,還給了乾糧讓回家!”
“真的?告示上說歸順就能分田?這…這能信嗎?”
“怎麼不信!隔壁王村已經有人偷偷跑去歸順了!聽說真的領到了糧食種子!”
“申屠大帥還在鷹愁澗死守…可糧草早就斷了啊!聽說…連樹皮都快啃光了…”
“唉…當官的可以死戰報國,可咱們這些當兵的,家裡還有老娘妻兒啊…”
恐懼在蔓延,希望也在滋生。
當生存都成為奢望,當效忠的對象已注定覆滅,
當一條生路清晰地擺在眼前,再堅固的堡壘也會從內部開始瓦解。
最後通牒,如同催命的符咒,被綁在特製的響箭上,由神臂弓手射入鷹愁澗各處關隘。
冰冷的文字如同重錘,敲打著每一個守軍士兵緊繃的神經:
“……限爾等十日之內,開城獻降!
冥頑不靈者,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凡棄暗投明者,皆為大華子民,既往不咎,分田落戶!
何去何從,爾等自決!”
絕望的氣氛,如同濃重的毒霧,徹底籠罩了鷹愁澗。
士兵們看著手中早已見底的糧袋,聽著營中此起彼伏的傷兵呻吟,
再望向關隘外那連綿不絕、旌旗招展、如同鋼鐵叢林般的靖北軍營寨,眼神中的麻木逐漸被恐懼和動搖取代。
申屠悍的帥令,在饑餓、傷病和對未來的絕望麵前,變得越來越蒼白無力。
第七日,夜。
鷹愁澗主峰,
申屠悍的中軍大帳。
這位曾經威震南疆、讓小兒止啼的軍神老帥,此刻如同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的枯槁老人。
他須發淩亂,眼窩深陷,昔日銳利如鷹隼的眸子,如今隻剩下無儘的疲憊、不甘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悲涼。
帥案上,象征統帥權威的佩劍靜靜躺著,
旁邊是一封剛剛由心腹親兵冒死送出的密信——來自他安插在後方州郡的暗樁。
信中的內容,字字如刀:
後方數個州郡已望風歸降,官員開城獻印;
僅存的幾處糧倉被起義的饑民攻破;甚至連他申屠氏的老家塢堡,也被憤怒的族人打開,迎接了靖北軍的使者…
他申屠悍,已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眾叛親離!
“大帥…”
一名跟隨他數十年的老將,聲音哽咽地走進大帳,看著燈下那形銷骨立的身影,心如刀絞,
“…士兵們…軍心徹底散了。
昨夜…又有三個百人隊趁著夜色,放下武器,下山投誠了…我們…我們守不住了!”
申屠悍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掃過老將,又望向帳外漆黑如墨、死寂一片的山巒。
沒有憤怒,沒有咆哮,隻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仿佛能聽到,山風嗚咽中,夾雜著無數士兵壓抑的哭泣和對生路的渴望。
攻心之策,已然奏效。
不,是徹底成功了!
他申屠悍一生征戰,算無遺策,最終卻敗在了這煌煌大勢,敗在了這無可挽回的人心向背!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帥案前,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過那冰涼的劍鞘。
劍鞘上,還殘留著昔日征戰沙場的斑駁痕跡。
他猛地拔出佩劍!
冰冷的劍鋒在昏暗的燈火下,反射出他蒼老而絕望的麵容。
“大帥!不可!”
老將驚駭欲絕,撲上前想要阻攔。
“退下!”
申屠悍的聲音嘶啞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帥…自有決斷!”
他目光掃過帳內懸掛的大合帝國那殘破的疆域圖,最終定格在象征帝都的位置。
那裡,早已插上了大華的龍旗。
“天意…如此!”
一聲長歎,包含了無儘的悲愴與釋然。
噗嗤!
冰冷的劍鋒,精準地沒入了心臟。
一代梟雄,大合軍神申屠悍,沒有死在敵人的刀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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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選擇在自己的帥帳中,以最決絕的方式,為他效忠的帝國,畫上了最後的句點。
他用自己的生命,維護了最後的尊嚴,也避免了麾下那數萬殘兵因他而死戰到底,最終玉石俱焚的結局。
主帥自刎的消息,如同最後的喪鐘,徹底擊垮了鷹愁澗守軍最後一絲抵抗意誌。
群龍無首,軍心徹底崩潰。
翌日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鷹愁澗的晨霧,沉重的關隘大門,
在無數雙絕望、麻木又帶著一絲解脫的眼神注視下,緩緩開啟。
幸存的將領們,脫去了殘破的甲胄,身著素服,手捧象征指揮權的印信和申屠悍的佩劍,在關隘前跪倒一片。
他們身後,是如同潮水般湧出關隘、丟盔棄甲、麵黃肌瘦、眼神空洞的士兵。
黑壓壓的人群,沉默地跪伏在靖北軍森嚴的陣列之前。
沒有歡呼,沒有呐喊。
隻有一種沉重的、劫後餘生的死寂,彌漫在鷹愁澗的晨風之中。
王銘一身戎裝,在趙宇的陪同下,策馬立於陣前。
他看著眼前跪伏的人海,看著將領手中那柄染血的佩劍,眼神複雜。
有勝利者的威嚴,也有一絲對一位落幕梟雄的敬意,但更多的,是對這來之不易的和平的感慨。
他緩緩抬手。
“受降!”
天啟城,太極殿。
宏武帝身著十二章紋冕服,頭戴十二旒玉藻冠,端坐在象征天下至尊的九龍金椅之上。
他麵容威嚴,眼神中卻燃燒著難以抑製的激動與狂喜。
殿下,文武百官肅立,氣氛莊嚴肅穆,落針可聞。
一名內侍總管,手捧明黃聖旨,立於丹陛之上,聲音洪亮,帶著穿透大殿的激昂,宣讀著那份注定將載入史冊的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