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被風吹得亂晃,而是順著風勢,一點一點往東南方向探,像在伸長脖子夠什麼東西。
“這藤……在跟風走?”他喃喃道,視線猛地轉回竹籠。
就在這時,竹籠左下角那隻幾乎沒動過的風語蟲,忽然發出聲極輕的“嗡”,像根細弦被風輕輕撥動。
那聲音不高,卻正好卡在嫩梢往前探的瞬間,頻率竟跟嫩梢伸展的幅度合上了拍。
“哎?”大郎精神一振,趕緊盯著藤蔓。
風勢稍緩時,嫩梢也停了,那“嗡”聲跟著歇了。
風再起時,嫩梢又動,“嗡”聲也準時響起,像在給藤蔓的動作打拍子。
“是這隻?”
他心裡剛冒起念頭,風忽然又變了,西北來的風帶著鬆脂的乾硬氣,吹得穿雲藤的老莖往岩石上貼得更緊。
與此同時,竹籠中間那隻蟲發出“滋滋”的輕響,節奏短促,正好跟老莖貼緊岩石的力度對上。
風越猛,“滋滋”聲越急,老莖就貼得越牢。
大郎忽然有點明白過來。
不是蟲鳴直接“決定”藤蔓往哪長,是風推著藤蔓動,而蟲鳴是風的“腳印”。
他重新閉上眼,這次沒急著找蟲鳴,隻用心聽風的“步子”。
起初是混沌的,鬆風、蟲鳴、藤葉摩擦的聲兒攪在一塊兒,像團找不著線頭的亂麻。
他試著放空念頭,讓耳朵跟著風的起落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覺得那些聲音有了形狀。
不是具體的“嗡”或“滋滋”,而是一種流動的韻律,像水順著河床走,自然而然。
風往哪個方向傾,那韻律就往哪個方向偏;藤蔓往哪裡舒展,那韻律便在那裡頓一下,留個輕響的印子。
就像風在說話,蟲在傳話,藤在聽話。
他嘴角忽然漫開點笑意,不是刻意的,是心裡那團亂麻忽然順了的輕鬆。
“就是這三隻,三隻都是!”大郎睜開眼,語氣篤定。
老翁聞言,眉頭微挑,將茶碗往石桌上一放,“哦?這三隻蟲鳴各有不同,有的沉,有的尖,有的脆,你倒說說,憑什麼斷定都是它們?”
“小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蒙混過關,可不是百裡長風的規矩。”
大郎卻沒急,反倒笑了,“老先生您心裡早有答案,何必考我?”
他往台邊挪了半步,望著台下隨風輕晃的穿雲藤:“蟲鳴是風的影,藤動是風的形,風是一根線,串著這三樣,哪樣都離不得。”
“至於聲音不同……”他撓了撓頭,笑得坦蕩,“風本來就有千萬種模樣,蟲鳴自然也該有千萬種調子,不是嗎?”
老翁盯著他看了半晌,這才滿意大笑:“好個‘風有千萬種模樣’!”
他彎腰從竹籠裡拈出那三隻蟲,風語蟲在他指尖輕輕振翅,乘風而起,不見蹤影。
“這關,你過了。”老人起了愛才之心,語氣鄭重:“尋常人過這關,需得一一對應,辨清每絲蟲鳴的來龍去脈,可你卻能看透根由——風是骨,蟲是皮,藤是肉,本就是一體。”
他往台邊一站,望著遠處翻湧的雲海,緩緩道:“能從紛亂裡抓出根本,這份慧根,著實難得。”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百裡長風,從不是練箭法,是練‘通’——通風之性,通物之理,通己之心。你今日能通此關,便算摸到了門。”
“那老人家,我可進階?”
老人挪動腳步:“這才是第二關。若第三關也能過,你便不是萬中無一的苗子,是千萬人裡,也難出一個的奇才,配得上‘百裡長風’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