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其後的,是一陣遠去的靴底壓雪聲。一步、兩步、三步……聲音極輕,卻像在雪地裡踩出一條看不見的線,把聽雪居與北辰主院重新縫在一起。白霜雪垂眸,指腹摩挲那枚小小的符篆。
幽藍火焰並不燙,卻讓她指尖發顫。她把符篆按在胸口,照片與符篆隔著一層衣料相貼,像兩枚溫度不同的火種,隔著心臟對望。
“瘋子……”她低聲罵了一句,不知罵的是自己,還是門外那個人。寅時末,風忽然轉向。
院外那盞銅燈“啪”地爆出一粒燈花,火光陡然亮了一瞬。借著那光,白霜雪看見門廊下多了一盞琉璃燈——與芽衣先前遞給她的一模一樣,隻是燈罩裡跳動的不是幽藍,而是一簇暖金色的小火苗,像被雪夜凍僵的晨曦。燈下壓著一張折起的紙條。
她赤足踩過冰涼的地板,推門而出。雪片落在她發梢、肩頭,頃刻化開,像誰偷偷落下的吻。
紙條上是芽衣的字跡,墨跡被雪氣暈開一點,仍鋒芒畢露:「白長夜說,你若半夜醒了,就去主院西側的暖閣。他不放心你一個人。——但你要是不想去,就把燈留在門外,當沒看見這封信。櫥櫃最上層還有一罐梅子糖,配薑湯,比蜂蜜更管用。」
寅時過半,天色仍像一壇未開封的墨,濃得化不開。
白霜雪赤足立在門廊下,指尖捏著那張被雪氣暈開的紙條,指節因用力微微發白。
琉璃燈裡的暖金色火苗在風中被拉得細長,卻始終不肯熄滅,仿佛執意要為她照出一條去向。
她抬眼,望向主院的方向。那行腳印已被新雪填平,卻在她心底踩出一條更深的溝壑——一邊是“回去”,一邊是“留下”。銀鈴在腕間輕響,像催促,又像歎息。
“……瘋子。”她低聲罵了一句,卻彎腰提起那盞燈。雪片落在燈罩上,頃刻化成水珠,順著玻璃滑下,像一串未落的淚。
主院西側的暖閣並不遠,卻像走了一輩子。白霜雪推開暖閣的槅扇時,爐火燒得正旺,鬆木“嗶啵”作響。
屋裡沒人,隻有一張矮榻、一方矮幾、一隻白瓷盞。盞裡盛著半盞溫熱的梅子湯,盞底沉著兩枚去核的青梅,像兩顆蜷縮的心。
她忽然想起芽衣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櫥櫃最上層還有一罐梅子糖,配薑湯,比蜂蜜更管用。”
原來那罐子早已不在聽雪居,而是被提前挪到了這裡。
爐火旁,壓著一張新的紙條,墨跡仍濕:「湯要趁熱,窗要留縫,雪聲才不會悶。——白長夜」
字跡比先前倉促,卻一筆一劃,像在雪地裡鑿出的路標。白霜雪端起瓷盞,指尖被燙得一顫,卻舍不得放下。湯裡加了少許桂花蜜,酸甜滾過舌尖,像把整片冬夜都化成了春汛。
她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風雪立刻灌進來,帶著冰碴與鬆脂的味道。
遠處,北辰家那柄倒懸的幽藍長刀仍在燈火之上,刀尖映著雪光,像一道不肯愈合的傷口。
可此刻,那傷口裡忽然多了一點暖金色——是暖閣窗欞透出的光,像有人從裂縫裡塞進一顆小小的太陽。
天將亮未亮時,白霜雪終於蜷在矮榻上睡去。銀鈴滑到腕骨內側,貼著脈搏,一聲不響。
爐裡最後一塊鬆木燃儘,餘燼暗紅,像未說出口的誓言。
再醒來,天已微亮。暖閣外,雪停了,風也停了。窗欞上結了一層薄霜,霜花中央,有人用指尖畫了一盞小小的燈。
白霜雪伸手觸碰,霜燈立刻化成水珠。她忽然笑了一下,很輕,像雪落進火裡。
槅扇被輕輕叩響。芽衣的聲音隔著門傳來,帶著未睡醒的鼻音:“雪停了,白長夜讓我來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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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去看冰瀑?”
白霜雪垂眸,指尖撫過腕間銀鈴。鈴舌輕顫,發出一聲極細的“叮”,像回應。她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
門外,白長夜立在雪地裡,一襲玄衣,肩頭落滿新雪。聽見動靜,他回頭,眼底還留著未褪的倦色,卻在看見她的瞬間,彎成兩道淺淺的月。
“醒了?”他問,聲音低啞,卻帶著笑意。
白霜雪沒答,隻是低頭看了眼自己腕上的銀鈴。鈴舌輕顫,發出一聲極細的“叮”,像替她說了一聲“嗯”。
芽衣從廊柱後探出半個腦袋,紫瞳裡閃著沒睡醒的光,手裡卻抱著一件新裁的狐裘:“給你。哥說你原來的太薄,不擋風。”
狐裘是極淺的月白色,領口一圈銀狐尾,像捧了一彎雪。白霜雪怔了怔,芽衣已不由分說把狐裘往她懷裡一塞,又飛快縮回去,隻露出紅紅的耳尖。
白長夜低頭替她係好頸間的係帶,指尖不經意擦過她下頜,像一片雪落進衣領。
“後山雪深,彆逞強。”
白霜雪抬眼,正對上他的視線。那裡麵沒有昨夜近乎灼人的火光,隻剩一點安靜的溫柔,像雪後初晴的天。
後山的雪果然深,一腳踩下去,直沒至膝。白長夜走在前麵,用一根青竹杖探路,每一步都踩得極穩。白霜雪提著琉璃燈跟在他身後,燈裡那簇暖金色火苗被雪光映得近乎透明。
風從山脊上掠下來,卷起細碎的冰晶,打在臉頰上,像極輕的刀。白霜雪下意識眯眼,卻聽見前方傳來白長夜的聲音:“快到了。”
轉過一塊覆滿冰棱的巨石,冰瀑便豁然出現在眼前。那是一條從山巔垂落的冰河,被風與雪雕琢成鋒利的刃,又在晨光裡折射出幽藍的光。瀑底積了一泓深潭,潭水未凍,蒸騰的寒氣在水麵上凝成細小的白霧,像一條沉睡的龍。
白霜雪立在瀑前,忽然覺得呼吸都輕了。她伸手,指尖幾乎能觸到冰瀑最末端垂下的冰錐,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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