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錚話音剛落,突然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卻是宋卓的聲音。
蕭亦瀾情急之下,連忙拉著黎錚和孟琳退回到馬車旁,隨意躺下扮作屍體。宋卓的身影從樹林邊顯現出來,他身後還有一壯一瘦兩個身影,依稀便是當日見過的猴子大熊。
宋卓口中依舊在抱怨著:“父親真是疑心重,那麼大個侯府,那姓蕭的要逃出去哪有這麼容易,偏要我回去盯著,害得我瞧不到熱鬨,那樹靈長得稀罕,我可還沒見過呢!”
旁邊的猴子陪笑道:“侯爺也是擔心少爺的安危嘛,畢竟那樹靈詭異得很,極難對付,萬一有個閃失,屬下們也沒法交差啊。”
宋卓嘟噥了一聲,顯是依然有些不快,但他終歸不敢忤逆宋聞正,腳步不慢地向前走。待他走近那輛馬車邊,突然發出“呀”地一聲。
蕭亦瀾心頭一緊,以為宋卓發現了自己,忍不住想睜眼看,卻又聽見宋卓罵道:“真是晦氣!又走到這地方來了,被死人絆了腳!”接著又傳來踩踹的聲音,想必是宋卓衝屍體泄憤。
趴在地上的蕭亦瀾感到腳步聲漸進,然後隻覺背部一痛,如被重物壓中,仿佛骨骼都要移位了,差點忍不住叫出來,卻是有人踩在他身上,接著響起大熊那粗曠的笑聲:“少爺彆惱,像這般抬腳踩過去就是了,死人可不會有反應。”
宋卓聞言,頓時來了興致,在地上幾具屍身上踩踏,還笑道:“活人我也踩得!”蕭亦瀾心中火氣冒起,擔心他傷到孟琳,正琢磨著翻身起來打一個出其不意,突然又聽見“啊”地一聲,猴子發出慘叫,蕭亦瀾終於忍不住,睜開眼來。
隻見猴子蹲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右腳,一個身影從地上騰起,壓在了猴子身上。蕭亦瀾驚訝地看著那纖弱的身影,卻是孟琳,將一柄短劍紮入猴子胸口。然後她像是用儘了全力的樣子,臉色蒼白地將身子縮了回去,跌坐在地上,沾染了鮮血的雙手不住顫抖。
宋卓和大熊頓時愣在原地,蕭亦瀾心想機不可失,迅速翻身坐起,從地上摸起一把刀砍向附近的大熊,一旁的黎錚也撲向了宋卓。
大熊終歸是駑鈍之人,又是黑夜,待他反應過來,蕭亦瀾的刀已然到了他背後。他怒喝一聲,拚命閃躲,無奈身形笨拙,被蕭亦瀾在腰背處劃出刀深可見骨的傷口,但蕭亦瀾也被他揮出的一拳掃得飛了出去,刀也脫手飛出。
蕭亦瀾隻覺天旋地轉,剛一落地,口中腥氣上湧,緊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住手!”黎錚將宋卓壓在地上,短劍架在他脖子上,惡狠狠地看向大熊。孟琳掙紮著站起身,走到蕭亦瀾身邊扶起。蕭亦瀾看著孟琳雙手都是粘稠的鮮血,心神激蕩,伸手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放心,沒事的。”孟琳臉頰頓時紅了起來。
大熊捂著傷口,看著黎錚身旁的宋卓,罵道:“你若敢動他,定走不出這原州!”
“我不傷他,你放我們走,如何?”
大熊有些遲疑,回頭看了看蕭亦瀾和孟琳。宋聞正吩咐不能讓蕭亦瀾等人逃脫,但若是宋卓出了岔子,也不是他能負擔的。因此他一時猶豫不決。
黎錚看見他的神情,將刀向宋卓脖子遞近,再次喝道:“如何?”
宋卓嚇得麵無人色,連聲罵道:“混蛋……他們要怎樣,都……都依他們的,你是傻麼?”
大熊咬了咬牙,沉聲道:“好,都依你!”
黎錚向蕭亦瀾遞出垂詢的目光,蕭亦瀾稍一思索,就對大熊說道:“你先退後,我們跑遠之後,你再過來接你這少爺!”黎錚皺眉,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說出口。隻是他握短劍的手有些發白,若不是夜色深沉,大熊甚至能發現他手在微微顫抖。
孟琳攙著蕭亦瀾向黎錚走去,突然孟琳鬆開手,又撲向了大熊,手中寒芒閃動,卻是之前的那柄短劍,被她藏在了袖間。大熊的注意力全在宋卓身上,之前他又特意查看過,孟琳和蕭亦瀾手中並無兵刃,知曉他們並無身手,若不是偷襲,斷占不到便宜,不見他們拾撿兵刃的動作,因此有些鬆懈。
孟琳的動作算不上多快,但剛好在大熊的盲區內,又悄無聲息,短劍直直捅進大熊的肋間。大熊渾身的肌肉本能地緊縮,卻毫無效應,孟琳能感到刀刃劃開肌肉,刺入大熊體內,直達內臟。
大熊肋部中劍,悶哼一聲,連身也沒轉過來,便倒在了血泊裡。
宋卓先是一愣,然後破口大罵:“混蛋!不是說好放你們走就是了!言而無信的孬種!”
蕭亦瀾也全然沒料到孟琳會有此反應,愣在了原地,等到孟琳鬆開了短劍,站立不穩一般連退幾步,蕭亦瀾連忙上前扶住她。
孟琳臉色蒼白,但比他想象的要鎮靜得多。看著蕭亦瀾擔憂的表情,她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臉上依舊掛著些許紅暈,顯得愈發嬌弱可人:“我沒事的。”
蕭亦瀾點了點頭,走向黎錚和宋卓。
宋卓見蕭亦瀾走近,便止住了喝罵,隻敢瞪著他。黎錚的短劍不曾離開宋卓的喉嚨,還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隻是下意識問道:“他怎麼辦?”
“隨便綁在樹上就是了,彆傷他性命。”蕭亦瀾受了傷,氣息不穩,又有些擔憂木頭和羅鬱,交代一句後,便和孟琳一同循著羅鬱留下的標記向前去了。
黎錚還沒反應過來,蕭亦瀾和孟琳已然消失在視線中。他自顧自嘟囔一句:“我一個人,又沒繩子,怎麼綁得住?”
他思索片刻,便扒下了宋卓的外衣,用短劍割成條狀,打算用這將他綁住,無奈他隻有兩隻手,劃割著外衣,一個不慎,便讓宋卓掙開,向遠處跑去。
好在黎錚本是鐵匠出身,不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勝過宋卓不少,沒跑出多遠,便又將宋卓按倒在地。宋卓心有不甘,又想著蕭亦瀾之前的囑托,便顧不得黎錚手裡的短劍,開始破口大罵。
“拿開你那臟手!等我父親找來,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黎錚充耳不聞,笑道:“宋侯爺可不知道你在哪裡,陽勳城內外這麼大,等他找到你,可能你都餓死了。所以我勸你留點力氣,到時再用!”
宋卓見黎錚沒有生氣,更膽大了幾分,呸了一聲:“你這賤種,也不過就是蕭亦瀾那小子的一條狗!連你主子都不敢傷我性命,你一條狗又在這裡亂吠什麼?”
黎錚眼睛微眯,語氣有些不耐煩:“二少爺絕不會如此看我。”說著手裡更加用力,將宋卓綁在樹上。
“哈哈!簡直好笑,當日他可是親口承認了你是他的嘍囉,要你跪你便得跪下,此時又來嘴硬。”
黎錚一愣,沒想到當日在醉香樓下的一句玩笑話竟讓宋卓聽見了,還當了真,真是蠢笨得可以。但他心中卻電光火石地閃過些念頭,心情頓時莫名地煩躁。
黎錚的語氣逐漸冷了下來:“照你所說,你這些侍衛,便都是你的狗囉?”
宋卓罵在興頭上,沒注意到黎錚語氣的變化,接著道:“自然都是!我叫往東,他們便不能往西。人家隨意交代一句,你便要在這忙活半天,而人家早就和妞兒走遠了,顯是絲毫不在意你,因為他知道,狗能聞著味找主人呢!”說著,他做了一個吸氣的表情,然後哈哈大笑起來,似乎罵得頗為痛快。
黎錚停下捆綁宋卓的手,撐著膝蓋緩緩站了起來,宋卓頗為意外,抬起頭來,卻正迎上黎錚寒意凜然的目光。
“你……”宋卓頓時有些害怕,卻說不出話。
黎錚冷笑著,手中短劍直接刺入了宋卓的心臟。宋卓驚駭的表情僵在了臉上,鮮血從口中噴出,卻說不出一個字。
“原來在旁人看來,我就是他的一條狗麼?”月光下,劍刃上閃動著寒光,黎錚抬起頭,臉上露出疑惑而悵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