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北境,白雪已然是其主宰。晶瑩的雪花飄飄而下,數日不絕,已然堆起厚厚的一層。城池、曠野和叢林,銀裝素裹,銀白的顏色仿佛在閃光。
對於北境人來說,雪是天地的饋贈,冬季帶來的不是嚴寒,而是新一年的希望。他們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冬雪節是團聚的節日,是冬季伊始,往往也是初雪來臨的那幾日。北境人堅信,冬雪節這一天雪下得越大,來年的日子便越富足。
今年冬雪節的雪,下得格外大。於是整個朔州都洋溢著一種歡喜的氣氛,街道上看不到什麼人影,大多數人都擠在家裡圍坐在一起喝酒,閒談。談什麼反而無所謂了,隻是在酒氣升騰中,扯著嗓子嘶吼,卻讓人們感到親切與溫暖。
北境人素愛飲酒,即便是看似軟弱的婦人,也能輕鬆喝倒一個南方人。因此今日的朔州,仿佛充斥著一股酒味。即便是遠在城邊的柳嶽雷,仿佛也能聞到從底下蔓延上來的酒氣。
柳嶽雷在朔方城北邊的城牆,可以望見平曠、猶如月牙一般的牙灣。由於是冬雪節,城牆上戍衛的士兵隻有平日裡的一半,其餘人都被準許歸家團聚。柳嶽雷卻在這個團聚的日子裡來到了北城牆上,令士兵們頗為意外。
柳家家主在整個朔方城可謂一手遮天,朔方城是柳家勢力的核心,即便柳家並非諸侯,但朔方城內從府衙官吏到城池守將都是柳家出身,柳嶽雷於是也被城中人熟知。
“有柳某在,你們可以下去休息片刻,喝喝酒,烤烤火,不必在此受凍。”柳嶽雷背對著城牆上的眾人,站在牆邊遠眺牙灣,聲音低沉地說。
守衛的士兵們愣了一下,也不反對,對柳嶽雷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即便不能散班歸家,也能喝酒暖暖身子,總好過在這吹著冷風,何況還是柳家家主的命令,他們自然樂得接受。
整個城牆之上,隻剩下柳嶽雷獨自一人。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都落向遠方,卻不聚焦,如在失神。
團圓的日子裡,他卻無人可聚。發妻病逝,長女與自己反目離家出走,而兒子和自己的親弟弟為了自己布置的差事奔走在千裡之外。他一時不知該去哪裡,不知不覺間爬上了城牆,望著遠方,思緒萬千。
為柳家的事情操勞十多年,今日他居然連一個共度節日的人也沒有。他有些恍惚,握著北境這個龐大的勢力,他此刻卻不知悲喜。
寒風呼嘯,即便仍然是初冬,風中的寒意已然能透過他披著的大氅,刀一般切割著他的肌膚。柳嶽雷輕輕歎息,轉身要走下城牆,突然餘光瞥見牙灣的對麵,有什麼東西從北荒原裡顯現出來。
柳嶽雷眯著眼睛,看著牙灣的對麵,努力看清了快速躍過牙灣的是什麼東西。緊接著他臉色大變,喝道:“來人!”
然而城牆之上,孤零零的隻有他一人。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邁著大步快遞下了城牆。
他一路上將遇見的士兵軍士們聚攏,一邊將他們帶往城門,卻仍不放心,吩咐人去軍營調兵,又讓人端著弩箭上城樓。士兵們不禁很是疑惑,北城外是牙灣和杳無人煙的北荒原,家主急匆匆地召集兵馬趕往北門,究竟要對付誰?
今日是冬雪節,輪值戍衛的士兵本就有一半放了假,還有不少悄悄溜走去過節的,如今柳嶽雷身後隻聚集起一百多人,而此刻他已經站在了北城門口。
士兵們陡然發覺,積雪下的地麵居然在微微震顫!
柳嶽雷深吸一口氣:“開門!”
伴隨著他低沉的嗓音,他身上披著的大氅隨風飄揚而起,劍光從中閃現而出,將大氅劈成兩半。大氅分開來,露出裡麵執劍而立的柳嶽雷。他隻穿著一身單薄的布衣,風將其緊緊拍在他身上,印出他結實肌肉的形狀。
但他身後的士兵們還來不及欣賞柳家家主的威嚴,已然被城門外的景象嚇到。
眼前是一群一群的蠻猿,卻與柳濱遠救下的那隻叫灰毛的蠻猿全然不同,眼前的蠻猿們眼神裡充滿了戾氣,甚至還有恐懼,像被什麼東西嚇到,瘋狂地逃離。它們四足著地,蹬在雪地裡蹭起片片雪花,以駭人的速度和力量衝了過來。
柳嶽雷深知不能讓這些殺紅眼的畜牲衝進城,那將是一樁慘劇,柳家家主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守住此處。一人存活,此路便不通!”柳嶽雷仗劍率先衝出,迎向衝擊而來的蠻猿。
……
狄昀昊坐在桌前把玩著一組茶具,一邊目光落向門廊外,等候著某個身影的出現。
柳濱遠如期而至,狄昀昊於是放下手上的茶具,笑著站起身,上前問:“怎麼樣?王爺怎麼說?”
“王爺和叔叔居然許了。我可也沒想到。”柳濱遠皺著眉頭,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