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隻覺得迎麵而來的寒風越發凜冽。柳清雪從小長在這般寒風中,隻一身蓑衣抵禦著從天而落的雨雪,禦著馬向前而去。
從西荒一路向北,沿途的景象從一片土黃色的黃沙變成了眼前這般,曠野上覆蓋著薄薄的雪。即便還未進入朔州,雪白已城外眼前的主色調。柳清雪牽著馬拐過一個山坳,眼前是一個城鎮,道路上有三三兩兩的行人,閒聊著路過,柳清雪駕輕就熟地牽著馬來到一家店,將坐騎安置在馬廄裡,然後自己走進了這家店鋪。
這裡是雲州最北端的城鎮月關,也是人們南來北往的進行補給、中轉的地方。柳清雪離開朔州時,便曾途徑此地,因此對她來說也不算是陌路。她憑借著記憶在簡陋卻又四通八達的街巷裡穿行,來到了這處麵館。
她揭開自己佩戴的蓑衣,隨意擺放在桌上,然後招呼店小二上一碗湯麵。
這裡已經是雲州境內最北端的城鎮,再往北,便是朔州的地界了。走了一路,風塵顛簸,即便有馬匹代步,她也難免有些疲憊。即將重返故土,柳清雪竟有一種隱隱的局促不安。她自己也沒有想到,那個逼得自己離開的人,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召喚自己回來。
店小二將熱乎乎的湯麵端上桌,在凜冽的風中還冒著熱氣。柳清雪微微點頭,拿起筷子,吹開眼前升騰而起的熱氣,就要將麵送進口中,突然有人拉開桌前的凳子,在她正對麵坐下。
一路上養成的警覺讓她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劍。即便是來吃麵,她也沒有解下劍鞘。她透過升騰的熱氣,看清對麵的人。一個巨大的兜帽和垂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一身黑色的長袍與兜帽相連,上麵還沾染著一片片的雪花,顯然他剛進門不久。
一瞥之下,柳清雪覺得此人有些眼熟,突然想起,當初在沙疆城內,告知自己北境之亂的人,也是這般模樣。
“好巧。”低沉的聲音證實了柳清雪的判斷。
“你一直跟著我麼?”柳清雪皺眉問道。
“算不上,咱們從同一處出發,去往同一處,在半路遇上算不得稀奇的事。”
“那你去北境乾什麼?又是侯掌櫃的意思?”
那人沉默了許久,久到柳清雪以為他睡著了,恨不得將湯麵潑在他臉上,他才開口道:“侯掌櫃其人,其實並不存在。”
“啊?”柳清雪被這句話說得一愣,細思之下居然有些不寒而栗,“照你這麼說,之前我見到的便是鬼麼?”
那人搖了搖頭,繼續道:“侯雁春這個名字,並非他的本名。我隻知道,那個人姓胡,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可知隆元之中,有一情報組織名叫星羅?”
柳清雪茫然地搖頭,那人便自顧自的說:“這個組織勢力遍布天下,各地都有他們的眼線和暗樁,從不參與各方勢力的紛爭,隻做情報販子。所謂的‘侯雁春’便是這樣一個暗樁。”
“哦?”柳清雪頓時覺得不可思議,臉上寫滿了不信,“那他總需要有所圖謀,我身上能有什麼情報?”與她而言,這不過是個故事,反正講述者和故事的主角都與她無多大乾係,隻當是旅途中的消遣。
“暗樁的存在,不僅在於刺探情報,更在於隱藏。何況需要的情報,他也收獲頗豐。因此他才是這個任務的最佳人選。”
“什麼任務?”柳清雪蹙眉,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
那人卻不答,反而盯著眼前的一碗麵有些失神,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喂!”柳清雪不耐煩地催促道。
那人終於像下定決心一般,說道:“老爺的意思。”
“老爺?”柳清雪愣了片刻,旋即如遭雷擊。她咬著牙問:“你是柳家的人!”
曾經柳清雪料想若遇上來柳嶽雷派來將自己抓回去的人,自己定不會留半點情麵。不過自她離開朔州之後,再沒有遇上來柳家的人。柳嶽雷就像是全然放棄了她,連她的下落也全然不在乎。而此刻在臨近朔州的地方再次遇上柳家的人,她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氣憤。
那人用行動回應著柳清雪,他將手中的劍放到桌上,然後伸手脫下了兜帽。引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卻又滄桑瘦削的臉。
“陳……陳先生?”柳清雪驚訝得捂住了嘴,全然沒有想到在這種地方會碰上在柳家地位顯赫的陳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