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祺將手裡樹枝掰成兩段,塞進眼前的火堆之中,劈啪地炸出些微火花,在黑夜裡將左雲衣和蕭祺周圍一圈照亮。
“你真的認路麼?那日你說你要找個城鎮,我還以為你清楚得很呢。”左雲衣趴在地上,用手撐著下巴,火光閃爍,照得她臉上明暗分明。蕭祺奔走了幾日,似乎已和寧鸞拉開了距離,兩人於是也稍稍放鬆下來,在寒冷的夜裡升起火堆禦寒。
蕭祺理直氣壯地搖頭:“我沒說過我認路,我隻是憑著印象而已。”
“做夢的印象吧,你知道你這幾日兜了幾圈麼?要不是我看著攔住你,指不定哪天走著走著都能和寧鸞撞上。”
蕭祺對她的挖苦毫不在意。他仍若有所思,擺弄著眼前的火堆。
“不對,即便是繞了些路,我們還是在一路向東走的,少說也有一百多裡地,卻半個人影也無,一路上若都是荒郊野外也好說,隻是卻有幾個規模不小的城鎮,已然成了廢墟。”
“我跟你說過了吧,當時我在空霞山周邊幾個小村子裡躲避寧鸞的時候,聽說東邊的平州已對峪州開戰,戰亂之下,有此番景象也不足為奇吧。”左雲衣抬眼掃了掃蕭祺,挑眉道,“怎麼?你這麼冷冰冰的人,也會想小姑娘一般感傷戰亂無情?”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怪怪的。”蕭祺麵無表情地說道,“戰火肆掠的痕跡不會被這麼輕易地抹掉,這些廢墟廢置許久了,絲毫人氣都沒有,不會是戰亂所致。”
“我真是不知道你那個腦子裡整日在想什麼,這些事情和咱們有關係麼?這種偏遠的廢墟即便有人也須得乾掉,太過招人眼目,要是有兩個活口,指不定還會暴露我們的蹤跡。”左雲衣身下是左雲衣讓蕭祺從廢墟扯來的一塊破布,不知廢置多少年歲,不過她又讓蕭祺就著雨水搓洗一番,想來也不會比地麵的泥土更臟了。她一邊說著,一邊伸了個懶腰,在蕭祺麵前儘情地展示著她纖細的腰身。
但她原本愜意嬌媚的臉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情。她蜷起身子,雙手抓在地上,手指直摳進地麵的泥土中。
蕭祺皺了皺眉,當時研磨幾種藥草所製成的藥液已用完了,這幾日趕路也沒時間再去尋些藥草。他愛莫能助,隻能在一旁乾看著。
隻是這副表情在左雲衣眼裡是“冷眼旁觀。”她本就疼得冒汗,看了蕭祺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更是有火。她罵道:“你那個藥有個什麼狗屁用?”
蕭祺默不作聲。其實他也不會醫術,他所配置的藥草不過是之前在軍營中受傷時鄭方教他的一些皮毛,隻能夠勉強止痛止血。當時左雲衣背後的傷口觸目驚心,他便也理所當然的用藥了。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他這點微末的本事還是抵不了大用。
左雲衣從這一陣疼痛中緩過神來,滿頭大汗地輕輕吐出一口氣。她有些疲憊地將腦袋枕在手臂上,有氣無力地說:“我餓了。”
蕭祺掃了一眼她身邊的一堆細碎骨頭,說道:“你半個時辰之前剛吃了一隻山兔。”
“我之前餓了那麼久,這叫報複性進食。”左雲衣微笑,歪著腦袋,眼波流轉。蕭祺的外衣脫給了左雲衣,隻身穿著一件棕色的內襯,如今已被獸血血染成深色。這幾日來,蕭祺倒是沒有虧待她,白天趕路,順路打些獵物。夜裡則生火烤起來,便是一天的吃食。蕭祺似乎對吃的東西並不怎麼在意,每次塞幾口進嘴就是,剩下的都留給左雲衣。
這種風度倒是讓左雲衣微微側目。她卻出於某種惡趣味,不時就說自己餓了,使喚蕭祺去打獵,然後滿足地看著蕭祺無可奈何的表情。
蕭祺沉默了一會兒,像是經曆了一番心理掙紮,終於輕盈地一彈而起。
可原本笑盈盈望著蕭祺的左雲衣忽然臉色變了變,與剛剛站起身的蕭祺對視一眼。
“你不是奇怪為什麼一路上沒人嗎?”左雲衣微微扯動嘴角,“這就來了。”
蕭祺周身頓時升騰起火焰般的亮光,黑夜裡的光芒更勝過腳邊的火堆。他借著這陣光亮環顧四周,周圍足有十數人,拿著兵刃緩緩逼近。
隻是他們似乎被蕭祺身上突然生出的火焰嚇了一跳,眼前這個在包圍圈正中心的男人仿佛突然著火一般,可卻又沒露出絲毫痛苦的表情。他們於是猶疑了片刻,與蕭祺對峙著。
“滾。”蕭祺的聲音裹挾著內力傳出,仿佛在空間裡掀起一個以他為中心漣漪,聲音傳得很遠,低沉而有力。他不知道這些人的來頭,似乎不是霞隱門或淩法閣的人,他稍稍安心。但對方來曆不明,不知深淺,他也不願鬨出太大動靜,能將這夥人嚇退是最為理想的情況。
周圍這群人麵麵相覷,已然被蕭祺的氣勢嚇到。但很快有一人喊了一聲:“上啊!”
於是剩餘的人呼喝著響應,壯膽一般。蕭祺皺起眉頭,雙手握拳。這幾日他在趕路途中打獵,對內力的調用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即便沒有兵刃,有內力裹挾的身體任何部位都能成為破敵的利刃。
但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傳入蕭祺的耳朵。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