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州是隆元十一州中麵積最小的州,在地圖上,隻是擠在平州、慕州和南疆大山之間的狹長的一塊。而以此處為封地的高欽侯,曆來都是在平、慕二州兩個巨無霸之間艱難相處,仰人鼻息。
近兩年來,大陸上風雲變幻,戰事頻起,雲州、朔州、清州戰成一團,慕州葉傾父子進據中州,平州新繼位的齊國公齊烈業已攻破平峪關,逼近禹王城。在一片宏大浩瀚的戰爭和爭鬥中,偏安一隅的原州似乎被人遺忘了,世人的目光被那些宏大的戰場吸引,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原州領土之上,也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高欽侯已有足足一年未出現在世人眼前,連每年慣例的新春祝辭也不見他現身,高欽侯府卻十分沉寂,仿佛無事發生,陽勳城內卻流傳著一個傳聞,關於高欽侯府中的高位之上,坐的已不再是那個肥頭大耳的宋聞正。
此時,高欽侯府內的正廳,廳下站的是一個男子,一身藍白色的盔甲反射著光,在牆麵和屋頂上映出波紋似的光斑。
而正廳之上,也是一個年輕人,一身華貴的長袍隨意披在身上,露出黝黑而健碩的胸膛。他以有些慵懶但勉強算端正的坐姿坐在主位之上,身後還站著一人,魁梧的身軀仿佛一座山,長刀沒有刀鞘,手按刀柄,直接立在身前,一股壓迫感迎麵而來。主座上那個年輕人問道:“閣下是衛公爺派來的?”
“在下張先,說是公爺也不夠準確,應該是大公子要我來的。大公子對陽勳城內的變故,倒有所聽聞,便讓我跑這一趟。”
年輕人似乎並不意外,原州早就暗中與雲州勾結,替衛焯奚搜捕南疆樹靈,這他早就知曉,這麼久不曾過問,隻是因為衛焯奚自顧不暇。如今衛焯奚南下的消息已浩浩蕩蕩傳遍整個王朝,他自然要為自己的人來討個說法。不過來人的名字他卻是聽說過,卻非一個隨便傳話的人。但年輕人並不慌張,因為他知道,對方用得到自己,既然他們派這號人物來談,便說明有得聊。
“張徊將軍死在成紀王和平南王那幫奸人之手,屬實可惜啊。”他微微歎道。
張先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家父戰死沙場,死得其所。”
年輕人似乎讚揚地點頭,更是輕輕拍手。
“那麼衛大公子有什麼交代麼?”他問。
“大公子說了,閣下奪取權位,實屬僭越。”張先說到這,刻意停頓。年輕人的眼睛微微眨動了一下。
“不過念及閣下年輕有為,又身手過人,大公子願扶至正道。”
年輕人咧嘴笑了,看不出開心與否:“多謝大公子高看啊。”
張先微微點頭,繼續道:“昨日剛收到消息,衛公一行人已借由淩法閣眾人的手段,繞過成紀王數萬人的防線,不日便要進入清州,與大公子等人彙合。”
“繞過?”年輕人琢磨著這個耐人尋味的詞。數百人麵對數萬人的防線,是那麼輕鬆就能繞過的麼?他不禁對所謂淩法閣產生強烈好奇。
張先仍在繼續:“淩法閣與衛公的目的地,便是南疆,借道原州,路程最短。若閣下能指揮得動原州上下,接應我軍,高欽侯的位置,便可暫由閣下來坐。”
年輕人笑了笑:“我是個粗人,治理領地我是不懂的,但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卻在小時候聽說書先生說過。有的弱點,有的顧慮,拿捏得好,便可讓人隨意擺布,偌大的高欽侯府,也不例外。”
“閣下果然年少有為。”張先麵無表情地誇讚道。
“麻煩張將軍回去告訴大公子,高欽侯府上下,嚴陣以待,有何事,隻管吩咐。”年輕人頗為豪邁地說。
張先微微點頭,說道:“既如此,大公子還有一事,需要麻煩閣下。”
“何事?”
“高欽侯宋聞正為衛國公府效力多年,既然閣下坐上權位,麻煩留宋聞正一條活路,好生招待,隻要閣下與我等合作愉快,閣下隻管放心,他是搶不回這個位置的。”
年輕人對這個要求顯然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微笑著應允道:“既然是大公子的吩咐,我自然照做。”
張先微微躬身,向年輕人拱了拱手,轉身要走,身上甲胄發射出的亮片在牆壁房梁上跳動。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扭過頭,看著年輕人問:“說起來,我還不知道閣下應該怎麼稱呼,方便告知麼?”
年輕人靠在椅背上,咧嘴笑道:“張將軍又不是外人,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姓黎,叫黎錚,清州奔海城人,張將軍多多指教啊。”
張先默默將這個名字記下,
送走張先之後,黎錚扭頭問身後站著的壯漢:“還有位客人呢?”
壯漢答道:“他本來昨日就到了,但聽聞衛國公府的使者要來,他便請求晚些再來見你。我把他安置在後院的廂房,與這個張先出府的路方向相反,還有人特意守著,斷不會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