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織不動聲色地套出了有關阿蓮的信息。
薄承胤和顧清寄在外麵凝神聽著。
阿蓮和阿月一樣,並非青石村人。
一百年前,她跟著逃荒的父母輾轉至此。
可憐的父母染了急病,沒幾天便撒手人寰,隻留她一個十六歲的姑娘,在村口哭到天亮。
那時的村長是個麵善的老頭,說外來的娃也是命,於是讓她暫住在祠堂偏屋,幫各家縫補漿洗換口飯吃。
直到那年夏天,接連兩個月沒下過一滴雨,村裡的老人們聚在祠堂燒了三天三夜的香,最終決定遵循古訓。
獻祭一個八字純陰的外姓女子,才能求山神開恩,算來算去,全村隻有阿蓮的八字對得上。
於是他們給她換上大紅嫁衣,捆在祠堂偏屋,將煤油潑在門上,又一把火燒死了她。
村民們自知做的是虧心事,怕阿蓮化成厲鬼報複,於是一起湊錢請了一個道士。
那道士果真有本事。
取來阿蓮未燒儘的骨頭碾碎,混入朱砂畫了鎮邪符,又用七根浸過黑狗血的桃木釘,將她永久釘在了青石板上。
讓她無法離開青石板半步,也無法向人複仇,甚至連消散都做不到。
自此村裡獻祭的規矩也定了下來。
每逢大旱或災禍,就找一個八字純陰的外姓女子,在祠堂裡火焚獻祭。
阿蓮的魂魄被釘在青石板上,隻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和她一樣的外姓姑娘被推進火海,痛苦萬分地死去。
那道士不光釘了她,還在祠堂地下埋了鎖魂陣,所有被獻祭的姑娘,魂魄都困在這方寸之地,連解脫都做不到。
直到去年獻祭的姑娘出現,也就是盛安織扮演的鄰村孤女阿月,情況才終於有了轉機。
阿月死的時候,祠堂的橫梁正好被雷劈斷過一根,落下來的木屑砸歪了東南角的一根桃木釘。
那釘子本就因常年浸血而鏽蝕,這一下竟鬆了半寸,阿蓮被釘得早已麻木的魂魄,終於看到了解脫的希望。
“我記得你,所有人中,我對你的印象最深刻,”阿蓮輕聲道,“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是被他們活活折磨死的。”
盛安織的手指無意識蜷了蜷。
阿月發現自己被騙後,拚死反抗不肯如村民們所願,用石頭劃破了村長兒子的臉,還掀翻了供桌上的祭品。
村長懷恨在心,便謊稱阿月心有邪念,獻祭之前需要先淨化,於是專門為她舉辦了一場持續三天的折磨。
他們用浸了水的麻繩把她捆在祠堂的柱子上,白天讓她暴曬在太陽下,不給水喝,隻扔些餿了的野菜。
夜裡就派幾個壯漢守著,用沾了鹽水的鞭子抽她的胳膊,說是抽走邪氣。
阿月的嗓子都哭啞了,胳膊被抽得血肉模糊,卻始終咬著牙不肯求饒。
直到第三天傍晚,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村長才讓人把她拖到青石板前準備燒死。
結果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按著她的人,一頭撞死在青石板上。
因此,阿月的怨氣比阿蓮見過的任何一個都重,飄在陣裡不肯散,竟硬生生用執念撞開陣眼處逃了出去。
而阿蓮這邊也得到了解脫,因阿月撞開陣眼時的衝擊力,她身上那本就鬆動的桃木釘徹底脫落。
束縛百年的禁錮驟然破開,久違的痛感與恨意一同翻湧上來。
“那其他人呢?”盛安織輕聲追問。
提到其他人,阿蓮的怨氣更濃鬱了一層。
“她們的屍身在那口枯井裡,”她抬手指向祠堂西北角,聲音裡帶著種死寂的疲憊,“但是魂魄都已經散了。”
阿月逃出去後,其他姑娘也都試著用力衝撞鎖魂陣,可她們的怨氣本就被道士的法術壓製得快散了,哪還有阿月那般能撞開陣眼的執念?
折騰了幾天,力氣耗儘後,魂魄就像被風吹散的燭火,一點點化在了祠堂的陰氣裡。
隻剩阿蓮還抱著阿月一定會對村子展開報複,要親眼看到所有人付出代價的想法,一直等著。
盛安織伸手抱住她,兩股陰冷的氣息纏在一起,竟生出些微暖意。
“放心,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人被獻祭,”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狠絕,“我一定會讓所有人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