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朝陽放在樹下,四周沒有威脅,足夠他等到救援了。江渺拿起他的光腦,啟動了他的緊急求救程序,軍方遲早會來人,她也沒必要等。
時間催促著她,江渺像一陣風一樣離去。機甲在低空劃過一道銀弧,轉瞬又消失在茫茫一片瑩藍色中。
朝陽的視野被冷汗和高熱模糊,隻來得及捕捉到那一縷殘影。
他的指節捏的發白,情熱期顯露的犬牙刺破下唇,血珠順著下巴滴落。躁動的apha本能在狂亂肆虐,肌肉繃緊到極致。
朝陽覺得他的身體很燙,血液猶如沸騰般。江渺扶起他接觸的部分徒然升起細密的癢意,痛感像是從骨髓血肉裡燒出來,乾渴的叫人瘋狂。
他想起來第三腔室裡的三十秒,江渺背對著他,毫無防備的後頸暴露在他的視野中,上麵沒有脹大的腺體,也沒有流露出的海棠花香味。隻有一道剛愈合不久的刀口,疤痕猙獰橫在上麵。
他意識到江渺騙了所有人,她是個beta。
可他又驀然發現,他的情熱期從未有過如此猛烈的反噬。
朝陽的視野已經開始扭曲了,但他還是忘不掉江渺留下的那道殘影。
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目光所至炸開無數光斑,五光十色顏色繽紛,破碎的色彩裡到處都是江渺的身影,大大小小,形態各異。
十二歲的江渺冷著臉坐在他身上,細白瘦弱的胳膊一拳一拳揍向他,眼神如同殘存了獸性的野獸。
十三歲的江渺在夜風裡敞開了門,側著身子顏色淺淡讓他進屋,昏黃燈光照在她身上像個降世的仙女。
十四歲的江渺告訴他“有緣就會再見”,她穿著整潔的衣服,莊重又疏離向他告彆,祝他“生活順遂,平安如意”。
他沒有見過江渺十五歲十六歲和十七歲的模樣,所以也就無從談起。儘管他試圖在腦海中拚湊,合出的也沒有一絲舊往的影子。
十八歲時,他再次見到了江渺,光屏上她黑眸平淡,親吻了林澤白。
而現在,她什麼也沒給他留下。三十秒內的背影近在咫尺,但卻好像隔了一個光年的距離。
朝陽閉了眼,他想起江渺告訴他的那句“你在外麵稍微等一下我。”
朝陽其實以前都不怎麼聽江渺的話,奈何江渺揍他揍得多了,他也經常吃虧在彆人身上。每次都是江渺帶著他找回場子,無數次語氣無奈的說“聽我的,準沒錯。”
所以他後來變老實了,就一直認定江渺做的總是對的。
朝陽不是個盲從的人,但盤根錯節的斑駁歲月教會了他該如何去喜歡,酸澀的暗戀成了心中連綿不絕的陰雨。
他總歸是習慣了這個類似約定的一句話。就像他習慣了夜晚有一間點著燈的屋子會開門迎他,白日又有人和他擦肩而過,偶爾會並行。好似這般想著,他和江渺就不會如同風箏和放線的人一樣關係脆弱如絲,僅憑那根線牽連彼此。
渴望的念頭像株毒藤般瘋長,紮破了他的心臟,硬生生從繾綣的回憶中種下了一絲纏綿的恨。江渺的身影在記憶的白紙上潑上顏料,作畫的人卻是個無從下筆快要哭出來的少年。
刻骨銘心的情感無處宣泄,他也就越發沉默,連失聲痛哭都做不到。
漠然和冷漠沒辦法成為幫他抵禦悲傷的盔甲,他不再是孔陽了,也不會相信江渺敷衍又不走心的理由。
可他偏生是習慣了的,他總是一次又一次踏入她的陷阱。
朝陽不是孔陽,但朝陽又偏偏懷了和孔陽一樣的情愛。
也許呢?
他最終還是會選擇相信她,就像他三年內一直相信他們始終會有緣再見那樣。
說不出口的再見在舌尖翻來覆去滾動,直到今天他也沒能對她說出來。
徹底昏迷前,朝陽心想,他還是感到委屈和驚惶的,正如尋找不到江渺的那個夜晚。夜色濃重,他也終究沒能走出來。
時針指尖飛速旋轉,三分鐘轉瞬即逝。江渺靜靜站在第三腔室,她揪著倒計時的末尾,終於見到了麵色潮紅衣衫狼狽的兩人。
林澤白先一步走了進來,挺拔的身形讓江渺沒看清他身後明昭的樣子,江渺也就沒在意。
她在此刻的演技登峰造極,江渺的臉上還殘餘著已經凝固的血液,她渾身上下也好不哪去,向來冷靜淡然的臉上劃出驚慌失措。
“走——”
她撐起精神力防護罩,十指像鉤爪般牢固的抓住他們的肩膀,踩著倒計時的最後一秒退出第三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