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春嬋警惕異常,已然發現了他。
進忠隻得走出去,他衣褂下擺上全是星羅棋布的泥點子草屑,衣襟前頭也沾了塵土,整個人除了麵孔都是灰撲撲的,一副清水臉兒倒是個泥身子。
“進忠?”他眼下一片烏青,又像隻鬥敗了的雞似的不成樣子,春嬋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
“你來永壽宮做什麼!”進忠胡亂地一點頭,春嬋見他這活鬼似的糟踐樣兒,直接厲聲喝他。
“我沒想來永壽宮,我是去雨花閣拔草回來剛巧經過了這地兒。”其實他是想來的,但又不便說出,一出口就成了辯解。
“你一個禦前的,去雨花閣拔草?”春嬋以為他是信口開河說的謊話。
“我師父罰我拔草,我能不去?”見春嬋對他怒目以視,他也起了火氣。
“那進忠公公拔完了草,經過了永壽宮,現如今總可以回去歇息了吧?”春嬋壓根兒就不信他會無緣無故被派去拔草,更何況他一開始往樹後躲根本就沒有由頭,隻是經過哪需要躲躲藏藏。
進忠聽出她話裡頭的譏諷,又聯想到她前世對嬿婉的背叛,登時血氣上湧,臉熱得發燙,出言刺她:“好啊,你不就認定了我是刻意想接近永壽宮麼?那我今兒還真想見你主子呢!”
“那也得看你配不配!”春嬋不料他毫不掩飾地直言,誤以為他有意要挾嬿婉,她心想藥材早已處理完畢,就算翻個底朝天也治不了她們的罪,她們已經沒理由怕他了。
再爭下去非得打起來,進忠太陽穴突突地跳著,要是將事情鬨大了他和春嬋被罰被打沒什麼大不了,但惹來嬿婉的嫌惡就得不償失了。
“是我唐突了,我這就走,這就走。”他即刻軟了聲兒,身子瑟縮起來,塌著腰碎步往外走。
春嬋斜睨了他一眼,走進去把門帶上。她行至偏殿內,見嬿婉在聽她額娘論兵法。
“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嬿婉,有時你有想成之事,需得裝作無意甚至不情願,又有時你想規避不願做之事,卻要反其道而謀,而你的能力所限究竟在哪兒,你也不能完全暴露給他人。萬事皆有真假虛實,而你所呈現給世間的,也需真假虛實與萬事相配。”
“額娘,這與你之前說過的‘求之於勢不責於人’似乎有些相悖,既然要在不苛求他人的前提下求得最有利的形勢,那勢必要付出極大的努力並讓人所見,若一味藏拙或是假裝與自己所求的背道而馳,根本就連第一步都達不到啊。”
慈文舉起麵前的舊大肚瓷壺,把壺蓋揭開,反手從壺的口頸處倒茶,汩汩的茶水從大口中如瀑布般傾出,案麵瞬間水漫金山。嬿婉驚詫:“額娘,這不可斟茶!”
慈文放下壺,用手巾擦去桌上濕處,又順勢從壺嘴給嬿婉的杯中倒入茶水,涓涓細流不止,一滴都未曾濺落他處。
“壺頸之麵極碩,水流速極快,理應頃刻就斟滿,然而這並不是茶水的出口,正確的出口應是相較而言極為狹小的壺嘴。所以要論如何做到最佳的情勢,應該順應實際,該緩則緩,該順承便順承,不能急功近利選錯成誤以為合適的道路。”
嬿婉認可額娘說得有理,且她恍著神體悟到額娘所說總多少與她有關,這約莫又是在教她為人處世。
春嬋見慈文低頭吃茶,嬿婉若有所思,知她倆對言告一段落,她上前向嬿婉招手,引她出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畢竟和慈文沒什麼關係,春嬋便隻想悄悄說與嬿婉。
“公主,奴婢去與瀾翠會麵,瀾翠給了奴婢一些牙粉和澡豆,雖是小物但都是日常所需。”春嬋把紙包打開給嬿婉過了眼。
“瀾翠在壽康宮好不好?”其實嬿婉並不認識瀾翠,她隻聽春嬋說起過此人與她同一批小選入宮,二人說過幾句話,有了些許交情,後來瀾翠被分至壽康宮侍奉先皇遺留下的幾個答應常在,每隔幾月她倆總會湊個閒時偷摸小聚片刻。
“她說那幾個老主子不太好伺候,但老主子們吃得不多,她得的賞食就多,總歸也算還好。”嬿婉每次都會問瀾翠的近況,春嬋每次也都揀好的說。
“還有個事兒,奴婢回來時在門口遇見了進忠,他躲在樹後,行跡不軌的樣子。”春嬋說到這裡,頓了一會兒,還是把自己與進忠的對話都複述給了嬿婉。
“你叫他吃了閉門羹,他怕是不會善罷甘休。”嬿婉星眸一轉,語調上沒有什麼波瀾。
“那是防著?還是……”春嬋看不出嬿婉的情緒,一時也沒想好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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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變應萬變,我倒要看看,他能打什麼歪主意。”嬿婉低下頭去撥弄自己晴藍撒花夾褂上的線頭,又抬頭對春嬋挑眉。
“公主想請君入甕?”嬿婉聽了春嬋此問直搖頭。
“我是覺著他一開始或許隻是起了好奇心,未必真想進咱們永壽宮,但被你一攪和倒生出了逞嘴上之快的心思,自認了想進來探視。等他回去再思量之後還想不想來得看他自個兒,他來了咱們就好好兒迎客,他不來就皆大歡喜,咱們反正不吃虧。”嬿婉心裡冷笑,她宴席上一時為進忠失了神誌,無端自降了身份。實際上她在明他在暗,要見不得人的也該是他,她豈有怕一小小奴才的道理。
“公主此話,是怪奴婢多嘴嘍?”春嬋扁了嘴,引得嬿婉笑她:“哪有?春嬋姐姐攪和得好,依我看,這進忠鬼鬼祟祟,就該被你扒了外皮敲打一番再瞧瞧裡頭的心是黑的還是紅的。再不濟,你將他一軍給他點辣子吃吃,叫他知道咱們永壽宮不是軟爛的甜柿不也怪好?”
春嬋被她一聲“姐姐”喊得不好意思,臉上發著紅說她:“公主還是先想想對策吧,彆光顧著取笑奴婢了。”
“取一副大網兜子來,春嬋姐姐當將軍,我在後頭當嘍囉,一齊撲上去將進忠捆了扭送到慎刑司,叫那些掌刑的撬開他的嘴,問出他為何要擅闖永壽宮。”嬿婉得了趣,調笑個沒完,春嬋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他真來我便問唄,要金銀還是彆的,總有個求的東西,我橫豎拿話懟回去便是了。我行得端坐得正,他怕是還能拿捏不了我。”嬿婉正色道,麵上胸有成竹,不見絲毫堂皇畏縮。春嬋見她如此,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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