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炩,您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您彆折騰奴才了,好不好?”公主定是想著了揶揄他的一通鬼主意,他連辯駁都省了,低眉順眼地委屈道。
“榆木腦袋。”她一齜牙,似乎很不滿意自己的認慫,或指望自己口口聲聲狡辯稱極其願意招待她,這才可使得她順利地接話。不一會兒,她轉睛一尋思,乾脆直直地瞅著自己道:“你橫眉冷對,將本宮堵在門口,既不把本宮牽去屋內,也不請本宮尋個地兒歇腳,可不是不願意招待麼?”
“原是如此,”他應聲而笑,紅了臉挽著公主往屋裡走,又靈機一動回了句嘴:“奴才是跟承炩有樣學樣的,您當初不也曾將奴才緊逼在門邊兒處麼?”
“你這嘴巴倒是厲害,”嬿婉鬆了手去戳他的嘴角,不曾想此舉引得了他奔湧的笑意,他旋過身子,像是故意使自己得以看清他在窗隙孤光下的玄度豐儀,她振臂佯裝要打:“你仗著本宮最喜歡你,就這樣橫衝直撞地為所欲為!”
被公主蜻蜓點水般地碰了下麵頰,他沉浸在她巧合的話語中,又想起淩雲徹當時的弓背塌腰不成人形,笑得背過身去,並以手掌撐在桌案上。全壽送來的月餅自是映入了他的視線,他怔了一瞬,大彘腦肥腸滿的醜態又翩上心頭,暗想著這一關自己終究是疏忽了。
“想什麼這麼出神?”公主好奇問道,他立時回神,但淩雲徹之事他實在不便答出,隻好將話頭摁在大彘身上:“奴才在想…豬進來了怎麼辦?”
嬿婉根本沒能聯想到他指的是大彘,“朱進是為何人”盤踞在她腦中,讓她一時懵住,遲疑著囁嚅道:“什麼?朱進是…”
進忠含笑望著自己,似在等自己道出石破天驚的一言,她偏不想叫他如願,當即噤聲細思。
不對勁,他絕對是在挖大坑隻待自己沒頭沒腦地往裡栽。她一頓足,猛地反應過來了,哪有什麼“朱進”,分明是孫姓的那口肥豬,登時氣急敗壞道:“趕出去趕出去!豬進來了你就將它攆走啊,你不是最會攆人了麼?”
進忠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公主會斷錯句,方才甚至以為她是在刻意戲弄自己,欲稱自己為“豬進忠”,全了二彘並駕齊驅的臭名聲,因而還當真屏氣一心準備領受她溫柔又辛辣的諷刺。此時他全然明白過來,伏在牆上以手抵著額頭笑得險些坍跪下去,餘光又見公主以幽怨至極的眼神瞪他,他一壁捶牆狂笑,一壁理直氣壯道:“奴才隻會攆人,至於豬就罷了吧,奴才哪兒有這把子力氣?”
他本意是指孫財不是人,可這無心一言恰恰就有第二重歧義。嬿婉瞠目結舌,旋即將月餅棄置於桌,撲在他身上毫無章法地肆意摑打,不論他是否有彆意,搶先強詞奪理地笑罵道:“進忠這膽子越發肥了,竟敢笑話本宮是豬,本宮白喜歡你了!”
即使懷疑自己暗諷她是豬,她的振袖怒打也極輕極柔,像是把自己當作了一尊名貴而脆弱的瓷器,百般生怕其碎裂。她的柔荑撫觸在自己的脊背,他心頭一顫,不可言明的情緒如澗水?四溢,忙斂了笑回轉身輕輕牽了牽她作亂的胳臂,垂首鄭重作揖認錯道:“奴才言辭不當,但一丁點兒都無借機取笑承炩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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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像是急欲爭辯,他趕緊再度綻出和煦的微笑,一手托著她的皓腕,一手輕扶著她另一側的肩膀請她坐下。
進忠像溫熱的影子一樣掩籠在自己的身後,還微微傾身湊向自己的麵孔,她將替他開脫的話咽回,側首更近幾寸與他笑著相視,暗想著一切儘在不言中便是她的所願了。
“承炩,不瞞您說,其實大彘真的席卷過奴才的他坦。”相顧無言,他隻得無話找話,但無關辯解,他內心也是當真想與公主傾訴那日的狼狽。
“你的居所怎麼能讓豬踏進來?”他一副誠摯的神情,不像在與自己插科打諢,嬿婉驚愕地脫口而出反問,結果他掩口再次嗤地樂出了聲,她啼笑皆非地甩袖一指:“真是絕了,好好的仙居豈不是成了豬圈?虧你能忍辱負重與彘共處,本宮想想都咋舌。”
都被騷臭的孫大彘拱進來踏訪過了,他還這般沒心沒肺。她無視了他竭儘全力的忍笑,將他的身子拂開,立起身昂首闊步地去巡視。
他坦內的陳設一如既往地老舊,屋裡空蕩蕩的,桌邊的燭火安然散發著細弱的光芒。她存了相當足的私心,繞了半圈後一個勁兒地想往他的床榻邊走,卻欲蓋彌彰地作出滑稽的皺鼻聞嗅狀,喃喃道:“讓本宮聞聞有沒有味兒。”
公主的側臉收斂於一片黯淡無光的空間裡,但她的明眸卻與遠處的白燭芯花遙遙相應,閃出了暮色中辰星瑤光的明亮,和天星不應有的熾熱溫度。他癡癡地凝望著,至直她倚著床欄聞向自己的褥子才頓覺不安。
距那日過去了近一個月,他這兩日才將上回洗淨的一整套換上,真是趕上了巧。
大彘侵染過的被褥有沒有徹底洗淨的疑慮還是其一,他更怕的是公主聞出的並非大彘之味,而是自己日日躺臥遺留下卻又不自知的騷臭。
要是能宿在他的床上就好了,大抵這一夜是不可能再做噩夢了,嬿婉悵然盯視著他的枕被,指尖順勢一一撫過。
但這也太不知趣了,自己膽敢提出,仙君至少有九成半的可能性會一蹦三尺高地跳腳,她默默撤手,破罐子破摔地俯身去胡亂聞嗅,意圖令自己嬌憨生趣的姿態刻入他的腦海。
他見狀心中焦炙難耐,身為殘漏閹人的自卑如毒蛇的信子般陡然竄出,攫取了他本就飄渺恍惚的心智。他雙手交疊,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原本佇直的脊骨不自覺地彎躬了些許。
公主不悅,於他而言猶比大劫。隻要有半分他自身原因的可能,他就無法坦然麵對她。但與此同時,他又寄希望於可以將責任推卸給孫財,故凝神思忖起自己能委婉辯白的言辭。
一句“有豕白蹢,烝涉波矣”躍上心頭,他好似苟延殘喘時撈住了救命稻草。待公主回眸向他笑逐顏開時,他收儘了自厭與苦悶,向她灑脫地一挑眉,胸有成竹地勾唇笑著吟道:“有豕遺穢,獨涉床矣。”
仙君之榻豈容肥彘鼾睡?嬿婉被他一語驚得險些竄跳起來,她難以置信地望著滿不在乎的進忠,擰著眉頭瞪大雙目急切問詢:“孫大彘拱上了你的床?你怎能飲泣吞聲就這樣讓它爬上來?”
“奴才想攔的,但是沒能攔得住,”他不知公主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內心正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描述,立馬又咬牙改口道:“不,其實奴才是為了與彘交好,才豁出了自己的床榻。”
“那你將被褥洗得這般清香怡人,應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吧。不過…本宮猜想至少不會是你自個兒懇請肥豬壓榻的,你怎的這麼倒黴?”這下輪到嬿婉既想笑又不忍了,她無由地想起皇阿瑪兵臨城下總使她們滿宮死氣沉沉。
他與自己遭的是同一種劫難,形勢甚至更為嚴峻。嬿婉愈細想愈屏不住,側首瞧見他也笑意微漾。
他的反應極大地壯了她的膽,她輕扶床頭,順勢坐至了床榻的外側邊緣,左手擱於他的枕上,右手又裝作無意地撫摸他的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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