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章
他儘傾訴出這些讓自己越發潸然的言辭,嬿婉閉目靜思一瞬,緊接著便收斂好旖旎中摻雜萬千隱憂的心緒,笑意盈盈地回首望他。
他正想延頸去觀公主此刻的神色,冷不丁適逢她滿目的歡欣雀躍,他的朗唇?險些貼上她的似雪香腮。
“咱倆這是貨真價實的雞鳴狗盜,不論被誰瞧見都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見進忠本能地一訕回避,她猶嫌不夠,一壁調笑著逗弄他,一壁抓握住他的一隻手,仍靠進他的懷裡。
“還好不會有人看見。”他昏昏沉沉的,甚至通身寒熱往來,喃喃自語道。
“要是被皇阿瑪一把捉住,就隻能賜本宮當你的對食了,”她細細地撫摸著他修長的指節,與他十指相扣,此等語出驚人確實如她所料使他又是大笑又是念叨著“荒謬”,她也不怕,忙接上一句:“本宮與你開個玩笑而已,你怎的禁不起一點兒戲謔?”
“禁得起禁得起,奴才巴不得日日被承炩戲謔。”暖意從指尖絲絲縷縷地纏繞至他的心間,他忍著笑領受公主帶給自己的這一晌酣暢淋漓的美夢。
公主稍勢變換了下自己的姿勢,他估摸著當前的相擁於她而言有些吃力,便側過身子竭儘所能使她更舒適些。她麵向自己不言不語,唯有輕輕呼出的氣息使他脖頸酥麻。他同樣不作聲,含著笑容靜候她的休整完畢。
進忠的衣襟散發著淺淡的龍涎幽香,牽引著她去聞嗅和體悟他一應的豐神俊逸?。周遭靜得連蛙鳴蟬噪都幾乎不現,她耳邊充斥的僅是他緊促如擂鼓的簌簌心跳。
餘光見進忠正抬頸遠眺,一個邪念頓起,許是因為這回的場景太過適逢其會、太過能使她的行徑神不知鬼不覺,她屏氣闔目作出了這個決斷。
她漸向他側襟的方向傾身,櫻唇蜻蜓點水般地吻在了他的袖上。許是因一觸即離,他分毫未曾察覺,但她已羞得麵如絳氛流溢?。
唇上遺有他蟒袍的絲滑觸感,甚至還縈餘她甚喜的香氣,她怕自己的赧態讓進忠瞧出端倪,便起身摟著他的臂彎開口:“進忠,你還未拆本宮帶來的紙包呢。”
“承炩帶了什麼好東西給奴才?”被公主一摟,他隻覺自己整個人都成了她口中香酥綿甜的龍須糖,牽出了細膩的銀絲萬縷,又黏在了她玲瓏秀氣的唇齒之間。
“今兒是中秋,本宮自然得給你帶月餅啊,”她伸手去摸索,無奈忘卻了剛才擱置的方位,好一會兒也未能取到,心下略有些懊惱,又言:“而且…似乎有位仙君幼時很想吃月餅。”
“奴才那是即興發揮,完全是蒙承炩的。”他沒忍住笑出了聲,但到底也借笑掩飾了翻湧而起的感動。
“好啊進忠,連本宮都敢忽悠,”她氣得抽開袖子一掌拍在進忠肩上,但不由得想到他入宮前或許沒有經曆清貧淒慘至此的孩提時光,旋過身子掩口笑個不停:“你還有什麼是蒙騙本宮的,快如實招來!”
欺騙公主的事若要細數怕是一整夜都訴不完,而且他到底也無法誠摯道出,隻好似是而非地含蓄道:“好些零碎事兒奴才都記不得了,但想來奴才與承炩早期相處時的話都是不大可信的,因為奴才怕因觸怒承炩而命不久矣。”
進忠絕對沒有扯謊,因為她明確記得他曾彆出心裁地誤以為自己想用簪子刺他。想到了這一茬,她到底也有些啼笑皆非,伏在他肩上湊向他的耳畔低語道:“怕被本宮用金簪戳死?在你心目中本宮五大三粗、力壯如牛否?”
他笑得眼淚都溢了出來,一手掩麵,一手連連擺著道:“依奴才看,承炩倒也不必力壯如牛,這隻是樁情願或是不情願的事兒。”
“那本宮也不能情願刺死仙君啊,”她扯著進忠的袖邊兒,迫使他把捂在麵上的那隻手撤下來,又貼近他的眉眼去細觀他笑得相當無措的模樣,驕矜地向他一眴目說道:“如果你遇到了什麼過不去的坎,本宮豁出…豁出儘數的麵子裡子也得護好你。”
“奴才能遇到什麼坎兒?”其實他未聽出公主遲疑的一頓是為了改口,但本能還是驅使他斂了笑鄭重向她回應:“奴才會謹言慎行絕不行差踏錯的,無需承炩費心去救援。”
“順手之事而已,哪兒算得上費心?本宮好歹是公主,拉你一把綽綽有餘,你彆想太多了。”她一翻白目,複又笑語嫣然,引袖輕輕搡他。
言至於此,他仍當作公主在興頭上哄自己玩兒。但就算是年少不知輕重的誑語,他也喜得好似攬月入懷,一享天宇的清輝。
與金簪緊密相聯的事自然是那無厘頭的三色堇,嬿婉見他極儘歡顏,一衝動便向他坦白了:“進忠,本宮本想贈你那枚簪子其實是有來龍去脈的,你還記不記得先前本宮不喜你沒規沒矩?”
“記得,那時奴才的確對您劍拔弩張。”他似有惶恐,嬿婉見狀連忙微微笑著去順一順他的肩背,又忽覺不對,意識到自己像是在撫弄一隻幼犬,忍笑縮了手以垂眸掩飾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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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你許是記不清了,本宮向皇阿瑪說過一句三色堇色澤雜亂沒規矩,其實影射的是你,但不太確定你有未留意。後來本宮一見到三色堇或哪怕隻是五個瓣兒、狀似三色堇的花樣都會情不自禁往你身上聯想,而那日打算給你的簪子也是如此,本宮還想著等你接了能諷刺你兩句呢。”待自己說完事因,他的麵色已似掀翻了染缸,像是又驚又怒又喜又尷尬又無話可說,她立時以一副奸計得逞的恬不知恥狀笑倒在了他的懷裡。
“那承炩沒能諷刺著奴才,還怪可惜的。”他挖空心思也料不到公主早在那時就奇思妙想給自己取了一離奇的“花名”。與此相比,因與淩雲徹的息息相關而格外令他嗤之以鼻的淩霄花都顯得平平無奇也不討他厭了,他將花枝亂顫的公主略微扶起一些,卻遭到了她的大言不慚的抵抗:“本宮都老老實實向你全交代了,你若斥責本宮就是你太小心眼兒,本宮必不會再喜歡你了!”
“沒有,奴才隻是可惜了承炩未訴的諷刺之言。”他隻得鬆了手,任由公主倚在他身上胡亂地大笑,又聽得她捧哏似的一語:“不可惜不可惜,本宮諷刺仙君諷刺得多了,也不差這一趟。”
一口一個“仙君”,她簡直還來勁兒了,但他漸漸發覺自己其實一點都不抵觸,甚至相當受用。成為她生命中或援助或引領她的貴人本就是他前世未能做成的夢,儘管他內心寧肯她一切順遂而不再需要自己,但既已不算圓滿,他必得替她補好這個缺。
“承炩對奴才關注得可真早。”恍惚間,他瞥見公主正沉眸注視他,他心下一亂,道出一句實話。
“那可不麼,仙君屢屢在本宮眼裡心裡大搖大擺地踏過去,本宮就算總在言辭上冒犯你,內心還是很舍不得放你流竄在外的。”她未給自己辯駁的時機,忽然起身去桌案上摸索。
“您是要尋月餅吧?在這兒…”他伸手去取,卻不料忽略了閃身而過的公主。
“本宮方才就瞧見了,你在桌邊隨意丟了習字的宣紙,下回記得藏好。”嬿婉的指尖勾著了紙邊,她滿意地將其撚起,又隨意一拂而過。
“奴才這回還未寫,下回定當記得了。”他確實是一時疏忽,而月餅已捧在了手中,他猶豫著是否從公主手中將宣紙接下。
她的手指劃過紙麵,有一處似有異樣的觸感,像是被水濡濕過而又自然風乾,隻留下了些許的褶皺。她細細地順著筆畫撫摩,才觸了小半邊,她就急不可耐地朝另一側摸去,直至毋庸置疑地認定了那個字是什麼。
“進忠,你怎麼還偷寫本宮的名字?”她撂下紙,想旋身去環抱進忠的胳膊,卻因其不在原處而撲了空。
“奴才的筆尖隻蘸了水,並未蘸墨。”他被公主毫無保留地戳穿,登時麵紅耳赤,答非所問地辯解道。
嬿婉又將紙拿起,循聲走去,將宣紙拎在他眼前飄舞,待他引袖一擋,立刻丟下,笑盈盈地欲抱他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