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見他如此,也不打算盯著他糾纏了,以免他害羞得幾欲遁地。她一扯進忠的袖子,迫使他重新側首望向自己,不經意般地問起:“你平日裡愛食東坡肉是吧?偏愛瘦肉不喜肥肉?”
公主真是見縫插針地打探他的喜好,他聞之沒忍住垂首而笑,複而注視著她認真道:“如果奴才真有什麼格外渴盼的尋常吃食,按理說應該會向著膳房的掌勺師傅拐彎抹角地一提,然後就喜滋滋地待他做上這道菜,得了消息直接從養心殿衝出,躲進膳房盛上一碗大快朵頤。”
“那未免太狂悖了,你存心想駭本宮一大跳。”她輕哼出聲,心下基本確定了進忠不像是有多喜歡這道菜,隻不過湊巧而已。
“真的,奴才本來也沒打算吃多少東坡肉,”他生怕公主仍舊存疑,以至給他搜羅些飯菜,連忙鄭重地篤定道,又言:“您還讓奴才笑了一通呢,這頓飯倒了不虧。”
“那些禦前當散差的人就隨意給你打飯?你好歹是副總管,怎麼這麼可憐…”嬿婉稍一聯想就明白了,不由得暗暗替他抱怨了兩句。
“不關他們的事,是奴才自己不在意,也沒必要讓他們增加每日跑腿詢問我揀擇什麼菜色的負擔。”他的誠懇實言大抵又成了公主心目中他的形象無懈可擊的一道證詞,他視及她眸中對自己閃現出的憧憬向往,滯了半瞬,終究是隨意一撫蟒袍上的褶皺以掩飾尷尬。
“你是質樸寬厚的典範,對接觸到的一眾宮人不論官階大小都如此,本宮打心眼兒裡欽佩你。”她的溢美之詞脫口而出,他如今已可以從容應對,但若要再說些什麼接她的話,他仍是不太能做到。他隻得微笑著,稍稍一頷首。
嬿婉有些猶豫要不要把一直以來漸漸根植於心的一個念頭明確向他訴說,若是直言似乎會顯得自己多少有幾分自作多情,可若要繼續沉默她又實在忍不住。
“進忠,其實本宮發現了,你除了本宮以外什麼都不在乎,紫禁城的一切都仿佛與你無關一樣。功名利祿不入你的眼也就罷了,小到連口腹之欲你都沒有分毫,真怪不得沒有任何人能拉攏得了你。”公主此言將他的內心全然揭示了個清楚,他垂眸不語,但異樣的感受也悄無聲息地湧現。
公主看透了這一層,難免有一日越來越了解自己,細致入微到所有他竭力隱藏的部分,將他勉強披上的光鮮皮子扒個乾淨。
“所以本宮也有些好奇,本宮的存在於你而言究竟算什麼…一個變數?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她下定了決心,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進忠,指尖輕柔地撫觸在蟒袍滿繡的衣襟上,又緩緩滑至他的心腔,感受他掙動不止的心跳。
他有千言萬語想與公主傾訴,但終究敗給了她的記不得和自己的說不出。他握住她貼覆在自己心口的柔荑,腦中又謹記著自己絕不該牽引著她走向萬劫不複的錯愛,一時間兩般的念頭糾纏撕扯,令他失魂落魄。
光是看著進忠這副千頭萬緒理不清的容狀她就知自己還是莽撞了些,他不願以甜言蜜語欺騙自己,又無法堂而皇之地告知自己當初的確受到了憂擾。他或許是在斟酌一個平衡點,好不那麼傷人地表述清楚他自身的感受,又或者是他根本不願意直言,無論過去如何,現今他展現出的對自己的喜歡就已是另一種答案。
“午膳總進得這樣簡陋,晚膳多半也不會好好吃吧。”她跳過了這個令他分外躊躇的話題,順勢輕輕向他一搡,鬢邊的縷縷發絲被窗間潛入的夜風撫摩著飄曳不已,好似浮沉的墨色浪潮。圓靈水鏡的光線撩至她白潔的麵龐上,極賦柔祗雪凝?一般的美態。
他被公主姝麗的妍姿吸引得失了神,不知不覺微躬了身子著迷地向她注目,口中胡亂應答:“奴才用過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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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送來什麼你就拿什麼對付兩口?”嬿婉半信半疑,乾脆佯裝不信,蹙眉搖首道:“你這樣餓著是不行的,本宮去找東西給你吃。”
“您又要給奴才拿僵白饃饃了?”進忠的眼神裡遽然流露出珺璟的光芒,簡直像極度渴盼她遞上的白饃。她不好公然說他像什麼,嗤地一聲掩麵大笑:“你怎麼心心念念這玩意兒?看來本宮可以白饃饃打你——有去無回了。”
“您還是用油果子打奴才吧,您可打得儘興,奴才也可撿一個吃一個。”進忠一本正經地說出了引她發笑的諢話,她斜睨了他一眼,下榻手一拂作驅趕狀道:“一邊兒去,本宮賞你東西還揀上了。”
“奴才遵旨。”他也下了榻,卑躬屈膝地真正挪步到了一邊偷眼瞧著,試圖讓公主發笑。
“你怎麼鬼鬼祟祟的?”公主果然有些受不住,走至方桌邊側首盯著他不放,複而一拍桌子忍笑嗬斥他。
“奴才拎油桶來時就鬼鬼祟祟的,隻不過您沒有在意罷了。”他瞟了公主一眼隨口扯道。
“回來,”公主咬牙切齒地給他重新下了一道旨意,他揣著手眉開眼笑地碎步而來時,又見她屏笑屏得似唇齒酸了一般,順勢一撇嘴道:“坐下,等本宮給你取點心。”
“奴才是您畜養的犬隻麼?”進忠順從地坐下了,但眨巴著眼語出驚人,將她此刻心中所想一下子揭露了出來。
“不是,”她違心地直搖頭,清了清嗓子正要粉飾一遍自己的想法,就見得進忠輕牽自己的袖口,仰麵含著笑意憧憬地望著自己,她心下一頓,口是心非地回應他:“你是本宮的奴才,本宮得時時訓誡你,不聽話就不要了。”
“奴才一定聽話,您不能不要奴才。”進忠竟牽動著自己的衣袖左右輕晃起來,她麵對此情此景心旌搖曳不止,蹲身至與他平齊,掙脫了他的雙手,在他略顯驚詫乃至推拒的目光中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你也不可以丟下本宮,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本宮變成了什麼模樣…”他開始確信公主在夢中見到了不少前世的場景,至少絕非她無意中變成了皇貴妃又尋不到自己這樣簡單。感受到她微顫的手撫觸在自己的脊背上,好似嫋嫋秋風拂下的木葉零落於身。他輕歎了口氣,正要出聲安慰,又聞她低語:“本宮既然招惹了你,你就不能半途撂挑子把本宮拋開。”
公主的強詞奪理沒有引來他的嬉笑,他怔忪了一瞬,感到眼底圈圈漪漪地熨出幾分宿火,複又柔聲對答:“除非您主動不願要奴才,否則奴才絕不會不管您的。就算您一時看不見奴才的身影,奴才也永遠會像意圖竊人財物的慣偷一樣盯著您不放。”
她怎會誤認為是自己棄她於不顧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終究是沒敢再去追問。
“你的確是慣偷,不過不竊財,”她在進忠背後拍了一掌,輕輕將他推開起了身,有意將似有似無的清愁驅散,遂垂眸勾著唇角道:“你這是竊心,比竊財狠毒百倍。”
“竊財”二字讓他有了可笑的聯想,神情不由得一鬆,而公主未給他思慮的時間,留下一句“你坐著莫動”就徑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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