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傷者呢?在哪裡醫治?”皇上沉聲問道。
“回萬歲爺的話,”那太監嚇得跪倒在地,說話都說不順溜了,支吾道:“奴才…奴才看見未傷的主子、宮女們都暫時搬去了春禧殿,而被燒傷的…都…都歿了。”
有可能目擊公主縱火的人等中確認未留活口,心下一塊石頭落地,進忠立在一旁雖不作聲,但緊繃的神經稍稍舒緩了少許。
“都歿了?是什麼原因?太醫醫治不當?還是你們不儘心?”皇上的目光似鷹隼般掃過一圈,進忠仍麵不改色心不跳地保持著肅穆。
“不,不是奴才們和太醫們的問題,是那些傷者其實全都是隻剩一口氣的重度燒傷,皮肉都快燒完了,根本就沒能撐到太醫們趕來。”那太監叩首不止。
“起來吧,也就是說,隻要被燒著了就來不及救,能救的都是自個兒在沒燒到之前跑出來的?”皇上沉吟了一會兒,怒氣略微斂了少許。
“是,深更半夜起的火,大夥兒都在睡夢中,無論是壽康宮她們內部還是咱內務府的奴才們都沒有任何防備啊!”那太監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即便皇上未苛責,他還是嚇得雙腿直打顫。
“查明原因了嗎?是哪處先起的火?”皇上將撚在手中的佛珠一甩,漫不經心地把玩了片刻。
進忠敏銳地感覺到皇上盤問歸盤問,但也未必真會追究到底。
正在此時,太後的聖駕到了,進忠趕緊蹲身行禮,見得太後容色端莊威嚴,在兩個嬤嬤的圍擁下緩步向皇上走去。
“昨夜壽康宮起火,哀家也聽見響動了,”太後坐至與皇上相隔一張小方桌的另一側坐具上,繃著臉盯了一會兒那個太監,又悠悠道:“火勢不小啊,也不知是什麼緣故。”
那太監駭得眼都直了,像撈救命稻草似的瞥了一眼進忠,語無倫次道:“孫公公在聯絡慎刑司一道探查原因了,但時間緊促,現今還沒有多少眉目。奴才隻知皇考餘常在的臥房燃得最為嚴重,火極有可能就是從她那兒起的,餘常在和她的兩個宮女都一道歿了。其他的奴才實在不知道了,但聽說昨夜進忠公公也在,萬歲爺您不妨問一問他吧。”
旁人指出自己在場完全在進忠的預料之內,他聞言快步走來,跪到皇上和太後跟前。
“進忠,你為什麼會在?你看見了什麼?”皇上的語氣暫時沒有刁難的意味,他暗想著自己一貫的“品性”在關鍵時刻真是比什麼都好使,至少皇上絕不會在頭一刻就往他身上聯想。
“萬歲爺,奴才昨兒夜裡醒了怎麼也睡不著,就出去走走,沒想到在逛至離內務府不遠處時忽而見得有神色驚慌的慈寧宮太監來尋人滅火。奴才領他們進了內務府,通知了值夜的太監去尋管事的,然後隨他們一道去了壽康宮幫忙打水救火。奴才見得壽康宮囫圇個兒全是火,汲水汲得差不多了之後奴才就隨受災的眾人去了暫置的廡房,陪她們待到太醫趕來差不多約是上值的時辰了,奴才回他坦稍微拾掇下就來了養心殿。”他隱去了細節,但基本沒說謊,心裡尋思著哪怕皇上去找內務府太監對質多半也對不出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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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並未注意到有什麼異樣之處?”皇上想詐他,他偏不讓其如願,微微垂首滿目憫然道:“奴才見得多名先皇嬪妃哀鳴奔走,而後來在廡房內更是一片行號臥泣。奴才因她們的容狀而心頭一再壓抑驚惶,救火時隻想著儘可能讓水柱衝湧得快一些,能多救上一兩個人,可惜終究沒能實現。”
“既然你曾在現場,那你閒時也輔助著孫財與慎刑司一起查查吧。”讓他查就有轉圜餘地,總比隻能看著乾瞪眼好,他心下轉喜,叩首道:“嗻,奴才一定不負萬歲爺之命。”
“這太監這麼年輕,怕是不合適吧?”太後忽然出言,他聞之不語,鎮定地靜觀其變。
“而且他昨夜與孫財一樣也去過火場,有了孫財就沒必要多派一個他去參謀了,慎刑司也不是吃乾飯的。”不待皇上考慮,太後又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平和的語氣裡摻了一兩分輕蔑。
“皇額娘的意思是就讓孫財配合慎刑司查,還是讓全壽也一道去看看?”好好的差事被太後給攪掉了,他麵上不顯,心下已怨憤難抑,偏偏皇上又擇了個更佳的人選。
“全壽是個‘老資格’了,讓他附帶著審查審查總是有利無弊的。內務府的事兒也多,孫財彆的不成,管理內務府倒是有一套,讓他一直耗在慎刑司裡可謂用違其長了。”真是急轉直下,進忠暗自咬牙,本還在萬般慶幸公主好歹沒把孫財給除了,結果不曾想太後直接堵截了他的現時唯一的突破口。
落在全壽手裡就沒底了,他背上冷汗直冒,又無法說任何一句表忠心之言以懇請皇上堅持遣自己或孫財查案。他抑製不住地反複回想昨夜自己或公主有無遺留下把柄,可再怎樣也耐不住他本身就隻知冰山一角,瀾翠那一頭甚至都沒瞅到時機問清楚。
皇上默然不語,炯炯目光橫掃在他眼簾上,令他極度地不適起來,那幾個偷烤紅薯的太監被杖責得血肉橫飛直至瞪目吐舌氣喘聲漸止的場麵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明火在紫禁城中本就是嚴格限用之物,引發如此大的災禍,甚至害去了包括不止一名先皇嬪妃在內的至少七八條人命,若是追責起來…他也不知事情怎就鬨到了這般田地,但現如今說一千道一萬也是無比地後悔。他隻恨自己當初一念之差真就由著公主自行嘗試了,哪怕他與之共同商議將事情做得更麵麵俱到些,也好過現在這樣的出了大事、後果懸而未決。
“也好,一會兒全壽辦差回來朕就給他安排這份差事。”皇上還是應了,他痛苦地閉目一瞬,又立時恢複原先的端恭,起身退至一旁時不抱希望地快速瞧了皇上一眼。
“其實朕覺著孫財還是必不可少的,畢竟他直接目擊了火勢,有什麼事讓他幫著回憶串聯也會更細致和便捷些。”皇上一言讓他的希望死灰複燃,他待了半晌也不聞太後反駁,大著膽子抬眸一瞟,見她正微微頷首。
“也行,皇帝看著辦就是了。”猶似棒槌砰然落下,但此刻進忠也無太大的歡喜了。畢竟就算有孫財在,他也仍要去迂回著瞞掉事由。而重中之重還是得先撬開瀾翠的嘴,問清楚昨夜自她跑出壽康宮而起的全部細枝末節,這樣才能去複盤還需遮些什麼。
問公主似乎也是可行的,他心下自是了然,但他一來實在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二來隱隱後怕她本身就極度不願被自己察覺縱火的行徑,自己一去反倒有了興師問罪的嫌疑。橫思豎想,加之一有風吹草動他就驚疑瀾翠被人拷問出了實情,偏生又得不了空,連出養心殿都難。他幾乎惶恐了一日,臨近下值時忐忑得兩腳都險些相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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