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燒死了無辜的人,我手上留下了罪證,我怕皇阿瑪查到了會責罰。”她並非悔恨,卻意識到眼淚在眼眶中轉了一瞬,口中喃喃地語無倫次道。
“還有…還有我怕額娘您會罵我,會非常憐憫被我任性一舉波及到以至丟了性命的人,甚至會覺得餘常在罪不至死,我的行為太過狠辣不近人情…”額娘引她去軟榻上坐下,她哽咽著儘數說出了自己的驚懼。
“嬿婉,首先我們不要再回想那一夜事情發生的經過了,額娘也不會問你任何細節,這一點你要放心。”再問無異於逼女兒更痛苦地困入其中,慈文安撫著她溫聲道。
“至於這件事本身,如果額娘是在發生之前就得知了你的想法,那多半會選擇迂回地勸你謹慎,勸你想一個隻懲罰餘常在的法子,或者將計劃排布得周密,要燒就隻燒餘常在一人。”額娘比自己預想中要好不少,沒有委婉地為死傷者鳴不平,但也不排除她是因事情無可挽回才如此言說的,嬿婉仍是苦悶地垂首。
“但現在既已到了這一步,就沒什麼可反悔或是反複糾結於‘如果’的了,咱們得把力往一處使,確保你皇阿瑪彆查到咱們永壽宮來。壽康宮的眾人命數就當如此,再多想也是無益,咱們唯一要做的就是顧好自己。”
“額娘,您能否隔幾日去一趟養心殿?彆讓皇阿瑪長時間不見您,就開始有了想往永壽宮來的念頭…”她不敢再在這件事上多描,遂改而支吾著說出了進忠的提議。
“額娘也是這麼打算的,你所看到的額娘不在宮中的這些時候,額娘除了去其他宮裡轉悠,就是去養心殿或是禦花園伴禦駕了。”
所以其實額娘早已做了打算,不必由她再躊躇於告知或是不告知的,而且不用想也知額娘這幾日的焦灼絕不會亞於自己。額娘仍在溫柔地寬慰她,可她卻幾乎聽不進去了,瑟縮在軟榻上,任由清淚默默地滴淌。
也正是這樣的時刻,腦中最易閃出火場裡的記憶,她忍著再度襲來的愧疚和恐懼,竭力對額娘露出些許帶淚的笑容。
這幾日又要侍奉皇上並委婉阻止他去往永壽宮,又要趁空閒時奉旨奔走於各處,進忠幾乎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才碰上了一回慈文來覲見。
慈文仍對他漠然相待,雖說按理這才是他倆最適宜的相處方式,但經過公主燒宮一事,他心裡一直懸著把將墜未墜的刀,麵見慈文時心緒也全然轉變了,根本抑製不住地會去思索她是否對自己真有了滿腔的恨意,又是否會尋得某一時機嚴肅勒令自己彆再與公主交往。
下了值後,他還得去視察好幾處宮室的防火用具是否置放妥當。行走在吉祥缸邊,聽得管事太監絮絮叨叨地向自己彙報何時對本宮的宮人安排過了使用這些器具的演練,他莫名地煩躁不已,甚至有了些難以言說的尷尬滋味,總覺得他們每報一遍就是對自己為公主的縱火推波助瀾而鞭笞他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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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不要臉皮,但三番五次之後“火”越發篤重地紮根進了他的腦海,加深了他本就銘刻於心的印象,也叫他深陷其中、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地憂慮此事的發展。
還有王蟾那一頭需要打點,但不能太急功近利,否則就成了要收王蟾為徒的意味。他抽空去了兩趟膳房,話裡話外皆暗示了自己覺著王蟾人還不錯、有意略微照拂他,又給管事的幾名太監遞了些吃茶錢。大夥兒樂嗬嗬地接下,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往後不能再責打王蟾。
至於公主那兒,他內心相當地想登門,但每每獨自行經永壽宮門前,大都已是夜深人靜之時。他一來不敢再賭慈文的態度,二來就連夜間巡視的宮人也添了不少,更遑論青天白日之下了,他總是輕歎一聲,又匆匆離去。
咬牙熬到了休班的日子,他以為自己總該有些真正的閒時了。可事與願違,不斷地有人找上門來,不是上報從前的防火器具因老化而需更換,就是直接提出新撥下來的器具短缺不足。
來者的頻率其實算不上太高,但無疑的是他脫不開身了。外出采買東西不現實,就連偷摸去一趟永壽宮都顯得格外冒險和為難。
一筆一筆地記下,直攢到傍晚,進忠動身去了內務府尋孫財。除了據實上報以外,他還一本正經地提及了自己屋內的一些用品過於老舊,要花些銀子請人重新采買回來更換。
孫財自然不知他實則是嫌臟臭,一口應得毫不猶豫,連銀子都說不要了。
“不,親兄弟明算賬,這些銀錢是我應該給孫爺的,”可進忠不知孫財的真心實意,他滿腦子皆是不想欠孫財的情,也不想與他扯上更多的聯絡來往,他把銀子往前一推,故意嬉皮笑臉道:“孫爺,忘了說了,我還想要一隻大櫃和幾隻木箱子,我以後雜物多了更便於存放些。這銀兩哪怕不算作購置錢,也得算作人力錢呐。”
“這一錠就夠了,旁的多了,你拿回去吧,事兒咱家定給你辦得妥妥的。”最終孫財隨意拿了一錠,將剩餘的塞回給進忠手裡,說什麼都不肯要了。
可供公主直接藏身的大櫃和擱置在床底可供她掩護的箱子不出幾日便會送來了,他三兩口扒拉完了晚膳回到他坦裡,稍微看了會兒書,就聽得大門咚咚輕響。
他本能地以為是小蟾蜍爬過來了,無奈地一嗤,旋即快步去開門。
來者居然是喜祿,門一打開,他不免錯愕住了。喜祿眼神中閃著絲絲局促,手裡還揣著一樣什麼東西,腳下連步往他的他坦裡竄,一眨眼工夫就將門關上,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了他。
“進忠,這個你收好了啊,”喜祿麵上的窘迫更甚,見他愣著卻執意要他拿住那一盒東西:“我托人去宮外尋郎中買來的,這藥膏對治傷有奇效。”
一聽治傷他就醒了神,同時也思量到自己今日斟酌許久還是未敢請孫財采買治燒傷的藥膏,不知是不是過於謹慎了,再定睛一瞅,自己手上那隻喜祿塞來的錫盒外觀簇新,鑿刻著“傷藥”二字。
“進忠,你彆不好意思了,”許是他遲疑的神色給了喜祿錯解,喜祿壓低聲音苦口婆心道:“就是你想的那樣,這藥是為你治身下受刑之處的。殘漏多半是因創口愈合不好、傷疤不平造成的,這藥很是對症。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下麵抹了這個藥也不見好,那也不妨把它留著治其他傷用,磕著碰著甚至是被杖責了被燙破皮了都能拿它治的。還有你儘管放心,我沒和采買的人說是給你用的,肯定不會有人拿異樣的眼光看你。”
“這麼好的藥,看著就價值不菲,我給你拿些銀子。”他反應過來了,這正是誤打誤撞能解公主燃眉之急的東西,他顧不得刻意佯裝羞憤,也無絲毫的推脫之意,轉身就取了一大塊銀錠塞進喜祿手裡。
“太感謝你了,喜祿,你一定要收下。”他目光中含著由衷的誠意,喜祿自然分辨不出他的感激由何而起,隻當作他是想通了要忍去羞怯治療難以啟齒的傷處,不由得真心為他心緒的轉變而高興起來,收了銀子又叮囑他若還有需要儘可向自己開口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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