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用完晚膳後照常坐在桌前走馬觀花地翻折子,忽然想起了一事,出言將進忠喚來。
“進忠,朕安排你的事辦得怎麼樣了?可還有哪座殿閣的防火用具配置得不夠妥當?”皇上似笑非笑,眼睛盯在他麵孔上不放。
慈文的分析確有道理,皇上暗示他借機查案的可能性幾乎有八九成,幸好有了這番準備。他不動聲色地躬身恭敬對答皆已妥當,又細細地把自己在各宮中的所見所聞如流水賬般儘數地敘述了一遍。
“朕說什麼你就不折不扣地去做什麼,不錯、不錯。”他估摸著皇上此言有相當足的諷刺意味,但他無論如何都裝作了愣是聽不出,堆著諂媚的笑答道:“奴才謝萬歲爺誇獎,為萬歲爺排憂解難是奴才最大的份內事兒。”
“你下值後去一趟內務府吧,通知孫財儘快將春禧殿裡多餘的無主宮女撥出去,安排到缺人的空檔上,一群人烏泱泱地哄在春禧殿裡像什麼話。”皇上抿了一口茶吩咐道。
“嗻,奴才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瞎貓碰上死耗子了,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了這個差事,他暗自發笑,麵上還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是啊,你最適合當的還是這樣一板一眼的差事,旁的你也乾不來。”
皇上若有所思,皮笑肉不笑地對他說著,他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奴才天性愚笨,全賴萬歲爺您調教得好,才讓奴才有了日常服侍您的恩典。”
正好替班的人來了,他行完禮便退下,一路走到內務府,剛巧見得孫財在吧唧著沾滿了油的嘴巴吃燒雞。
見是他來,孫財眉開眼笑,扯起一條雞腿就往他手裡塞。他推脫了半晌,才好不容易以晚膳吃得過撐為由躲過去了。
“萬歲爺下旨讓內務府安排春禧殿的無主宮女去彆的地方當差,我尋思著他的意思應該是得儘快。”他開門見山地對孫財道。
“小意思,咱家馬上取宮女名冊來排布她們的去處,哪幾個主子仙逝了咱家都心裡有數呢,隨便指派一下這事兒就辦結了。”孫財說著,扭頭喚一旁隨侍著的徒弟去捧名冊來。
“有個宮女之前給我塞了點銀子,求我想想辦法把她調到她已走好了後門的地方,我收了錢得辦好事。”他顛倒黑白地對孫財輕聲道,孫財稍稍一愣,猛一拍他肩膀:“忠爺,你小子也開始受賄了?”
“我哪兒是受賄呐?我這分明是與人為善彰顯仁慈。孫爺您想,這宮女銀子都花了,落在彆處總不及落在她自個兒熟識的管事的手裡吧,我這不是幫她是啥?”不得不說,大彘之力幾乎可撼大樹,他勉強嘿嘿地笑著,孫財誇張地頷首附和道:“是是是,咱們都是好心人。”
待小太監取來了記錄調宮的名冊,進忠迅速寫上了將瀾翠調至四執庫。孫財在好奇心作祟下湊過來瞅,見是調到這樣偏僻的去處,並非他想象中的寵妃宮裡,便沒再去向進忠打聽。
第二日一早,就有內務府太監去春禧殿帶走已無主子的宮女,瀾翠立時反應過來進忠將此事速戰速決了。她收拾好了僅有的幾樣衣物,聽從管事太監的差遣獨自一人去了四執庫。
伊姑姑相當麵善,但瀾翠畢竟是頭一回經曆當差地點的調換,緊張得險些張口結舌,趕在伊姑姑開口詢問她之前就一字不落地把進忠叮囑過的那句話對伊姑姑說了。
“你這孩子,”伊姑姑覺著有趣,又不好當著她的麵笑出聲,畢竟她隻瞅一眼就知瀾翠究竟有多惶恐了,她溫和道:“這兒的活不算特彆重,你隻管放輕鬆些。”
瀾翠怯懦地應了聲,伊姑姑領著她去屋裡放衣物時想著尋個話題與她聊聊以緩解她的情緒也是好的,便順口說了進忠留給自己的絕佳印象。
瀾翠有些錯愕,初來乍到對伊姑姑又不可能細問或反駁,隻能連聲搪塞過去了。
堅持著每日多遍抹藥和仔細觀察傷處的恢複情況,嬿婉感覺自己被灼傷的幾個指尖已好了許多,僅有傷得最重的一兩個指頭略有些明顯,其他幾乎都可忽略不計了。
皇阿瑪除了召額娘去養心殿侍寢過兩次以外,一回都沒有主動擺駕至永壽宮看她們。她估摸著進忠真的是日日嚴陣以待,就算無法拽走皇阿瑪,至少也在不經意間悄摸用話術勸說過了,這才確保了這段時日的一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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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幾乎隔一日就會來一趟,她起初還有些膽戰心驚,後來便篤定了五姐不至於掀開她的衣袖瞧她的雙手,所以也不再畏懼了。
她與五姐的話題反複纏繞在四姐身上,也並非五姐一直提起,其實她自己也在無意識間總會為此憂慮一番,由此她們論著論著便會如出一轍地擔心起四姐的身子。
手指既恢複得尚好,為何不去養心殿求見皇阿瑪搏一搏。嬿婉送了五姐出門後,回想她提到的李常在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心口發堵。說到底就是一句話的懇求而已,若皇阿瑪不肯,那也算是徹底絕了她們的念頭,至少不必為著“或許可以”而躊躇難安了。
抱著至少大半必須一試的信念,入夜後她照常安眠,夢裡不再有烈火和慘死的宮女糾纏不休。她像是做回了夢中那座紫禁城裡的尋常嬪妃,隻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她明顯見得自己的腹部高聳地隆起,已是身懷六甲之態,甚至能感受到陣陣胎動。
另一個緯度的自己作為嬪妃生養過孩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她起初並無不悅或是畏懼,隻打算既來之則安之地體驗這一場現實中可能會在幾年後也不得不麵臨的開花結果。
她在殿內緩慢地行走著,身子沉重得她幾乎直不起腰杆,她一手摁在自己的後腰處,一手輕輕撫摸被衣褂緊繃住的肚子。她隻覺渾身上下都泛著一股不得勁的虛浮乏力感,吃力地挪步到軟榻邊坐下去,才感到稍好一些。
胃部一陣翻江倒海襲來,她捂住口鼻拚命地忍住,卻在無意間彎弓了一會兒身子。
腹部似被壓迫到了一般隱隱脹痛,連帶著肋骨也開始疼痛難忍,她想趕緊直起腰,可後腰也如綁上了千斤重的沙袋,她一下用勁過大,墜疼得險些令她跌撲下去。
她狼狽地喘著氣,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此時真正飽受妊娠之苦摧殘的四姐。而且四姐的肚子明顯大於夢境中的自己,四姐又是如何忍到今日的,她不敢再細想下去,此刻已覺通身毛骨悚然。
各人有各人的苦,四姐的苦她如今感同身受地體會到了,比自己曾經想象的還要恐怖數倍。而正處在這暫時還不得解脫的苦難中的女子,孤零零地住在隻與其結識了不到一年的夫家,與父母難以見麵,更得不到至親甚至好友的陪伴和寬慰,這該是如何深重的折磨。
許是因到底隻處在夢境裡,她對腹中的孩子並無多少感情,也沒有因身邊唯有幾個麵目不清無法交談的宮人而鬱悶,反倒是一個勁地推己及人,長久地沉浸在對四姐的憐憫和為其鳴不平之中。
夢很快就過去了,又是一日晨光熹微的清早。嬿婉默默地起身洗漱梳妝,後又反複觀察自己的雙手,暗想著揀日不如撞日,還是趁早向皇阿瑪請願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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