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遐思看著安安在宋阿姨懷裡毫無防備的睡顏,聽著它均勻的呼嚕聲,一股暖流悄然湧上心頭,眼眶微微發熱。
她用力點了點頭:“嗯,我知道。安安……它真的給了我很多。”
宋阿姨離開後,巨大的空間裡又隻剩下她和安安。
但那份因關懷而來的暖意和安寧感,卻久久沒有散去。
窗外的雨早已停了,夕陽的餘暉穿透雲層,灑在江麵上,鋪開一片溫暖的金色。
時遐思抱著安安,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那片溫暖的光。
腰間和後背那屬於雲芝宇的、帶來巨大混亂的觸感烙印,似乎在這片暖意和安安平穩的呼嚕聲中,被衝淡了許多。
恐懼的堅冰上,那道因意外擁抱而產生的細小裂痕,並未消失。
但在宋阿姨帶來的溫暖和安安無條件的依賴麵前,它不再顯得那麼猙獰和冰冷。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複雜、也更加難以定義的情緒——不再是純粹的恐懼和排斥,而是一種帶著巨大困惑和茫然的……存在。
雲芝宇這個人,像一個強行闖入她空白坐標的巨大謎團。
每一次靠近,都帶來劇烈的震蕩和痛苦無論是身體還是記憶碎片)。
但這一次,在風雨連廊的生死邊緣,在那不容置疑的保護和隨之而來的、源自身體深處的熟悉感麵前,她第一次無法再用簡單的“恐懼”和“排斥”去定義他。
他是誰?
他和她遺失的那段過去,到底有著怎樣千絲萬縷的聯係?
為什麼每一次接觸,身體和那些破碎的記憶都會產生如此劇烈的反應?
為什麼……在宋阿姨帶來的溫暖和安安的呼嚕聲裡,當她想起那個在風雨中沉默地將她拉回、又帶著一絲狼狽迅速抽身離開的背影時,心口除了茫然,竟還會泛起一絲極其微弱、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異樣?
時遐思低下頭,將臉輕輕貼在安安溫暖柔軟的絨毛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窗外,金色的江麵波光粼粼。
窗內,她抱著她當下唯一的溫暖來源,站在失憶的空白坐標上,看著那道在堅冰上悄然裂開的縫隙,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關於“雲芝宇”的謎題,她或許無法再繼續徹底回避。
那份被迫拉開的距離,在周教授的任務和這無法解釋的身體反應麵前,正變得越來越脆弱。
………………………………
冰冷的hpc機房嗡鳴依舊。
時遐思坐在終端前,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她專注而略顯蒼白的臉。
雲芝宇發來的文檔像一本冰冷的聖經,她逐字逐句地執行著:登錄、加載模塊、拷貝數據、運行fastqc……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在布滿地雷的冰麵上行走。
前幾天的風雨連廊,像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腰間和後背殘留的觸感早已消散,但那份源於身體深處的、短暫壓過恐懼的熟悉感,卻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留下無法抹去的漣漪,讓她每一次敲擊鍵盤時,指尖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
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滾動的qc報告上。
fastqc的結果圖在窗口裡展開,代表著測序數據質量的曲線和柱狀圖本該呈現平滑或規律的分布。
然而,其中幾個樣本的結果圖卻顯得異常刺眼——代表堿基質量分布的箱線圖扭曲變形,代表序列重複率的曲線如同過山車般劇烈起伏,代表gc含量的峰形也歪斜得不成樣子。
時遐思的心猛地一沉。
數據質量極差?這不可能。
周教授強調過這是寶貴的臨床樣本數據。
她反複檢查命令參數,核對樣本id,甚至重新跑了一遍fastqc。
結果依舊糟糕。
冷汗順著她的額角滑落。
文檔裡沒有提到這種情況。
她該怎麼辦?
雲芝宇?在群裡問?
不,她不想。
那意味著主動聯係,意味著可能引來更直接的回應。
她咬著下唇,手指在鍵盤上懸停,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