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刻意的、冰冷的沉默,此刻卻奇異地與這份宣告她身體“正常”的體檢報告形成了某種諷刺的呼應。
身體是正常的。
可她的狀態,哪裡正常了?
她拿起報告,指尖用力,紙張的邊緣微微變形。
心口那片巨大的茫然和疲憊感,如同窗外漸漸西斜的陽光投下的陰影,越來越濃重地籠罩下來。
她可以跑八百米了。
但她真的能跑得動嗎?
那沉重的、無形的枷鎖,仿佛已經融入了她的呼吸,她的每一次心跳。
安安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小爪子搭在了她的手臂上,溫熱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袖傳來。
時遐思低下頭,將臉頰輕輕貼在安安柔軟溫暖的絨毛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安安……”她低聲呢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媽媽……好累。”
身體的枷鎖解開了。
但心靈的迷宮,似乎才剛剛顯露出它複雜而幽深的入口。
而那個名為“雲芝宇”的存在,像一個無法繞行的路標,沉默地矗立在迷宮的入口處,帶著所有未解的謎團和沉甸甸的過往,等待著她的靠近,或者……逼迫她必須麵對。
周日的實驗室,周一的體測場,都像近在咫尺的節點,帶著未知的風暴,沉沉地壓向這片失憶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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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清晨的陽光,帶著初秋特有的清冽,透過濱江璽悅苑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影。
時遐思站在穿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
臉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眼底的青影也淡了些許。
她用力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將那份從體檢報告帶來的、沉甸甸的心理疲憊壓下去。
身體沒問題。
她反複告訴自己。
醫生說了,一切正常。
“安安,媽媽去實驗室了。”
她蹲下身,揉了揉小家夥毛茸茸的腦袋。
安安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發出滿足的呼嚕聲,琥珀色的大眼睛清澈地望著她,仿佛能驅散一切陰霾。
帶著這份小小的溫暖,時遐思踏入了生科院。
周末的生信中心格外安靜,隻有機櫃永恒的嗡鳴在空曠的空間裡回蕩,如同某種冰冷的背景音。
她走到自己慣常的位置,放下包,啟動終端。
屏幕亮起幽藍的光,映著她沒什麼表情的臉。
她調出周五未完成的數據處理腳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那些冰冷的代碼和圖表上。
指尖在鍵盤上敲擊,命令行的字符一行行滾動。
她努力將自己沉入數據的海洋,試圖用邏輯和規則填滿大腦,驅散那些紛亂的思緒。
腳步聲。
沉穩、規律,帶著一種獨特的、不容錯辨的韻律感,由遠及近,在寂靜的走廊裡清晰地響起。
時遐思的心臟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敲擊鍵盤的指尖微微一頓。
她不用回頭,也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道存在感極強的身影停在了她身後不遠處。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機房的嗡鳴似乎都低沉了下去。
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平靜地落在她的背影上。
沒有審視,沒有探究,更像是一種極其短暫的、習慣性的確認。
那目光掃過她敲擊鍵盤的手,掃過屏幕上滾動的代碼,掃過她微微繃緊的肩線。
時間似乎隻過去幾秒,又仿佛無比漫長。
然後,腳步聲再次響起。
沒有停留,沒有言語。
雲芝宇徑直走向他自己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打開筆記本電腦。
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停頓和注視從未發生。
他坐下後,便再沒有將目光投向時遐思的方向。
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敲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