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市第一醫院icu外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他透過探視玻璃,看到那個躺在無數冰冷儀器中間、渾身插滿管子、瘦得脫了形的身影。
那是時遐思?
那個曾在他懷裡笑得眉眼彎彎、曾活力四射地在籃球場邊為他加油、曾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的女孩?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撕裂,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隔著玻璃,用目光一遍遍描摹她陌生的輪廓,巨大的恐懼和失而複得的微弱希冀在胸腔裡瘋狂撕扯。
又是等待了幾日,終於聽到了好消息。
她脫離了危險,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想起醫生的皺眉,自己不知道的、她長達四個月的昏迷。
他守在門外,一遍遍告訴自己,隻要她醒來就好,隻要她活著就好。
他甚至開始幻想她睜開眼看到他時,會是怎樣驚訝又或許帶著一絲埋怨的表情?
然而,當那扇門終於打開,他終於能看到她茫然睜開的眼睛。
可那雙曾經盛滿星光的眼眸,此刻卻像蒙塵的玻璃珠,空洞地映著他焦急的臉。
他衝進去,握住她冰涼的手腕,急切地呼喚她的名字……
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純粹的、令人心碎的陌生和驚懼。
“你是誰?”三個字,像三把淬了冰的利刃,將他所有的幻想和準備刺得粉碎。
醫生的話如同冰冷的判決書:“選擇性失憶……唯獨遺忘了與你相關的所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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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什麼?!
憑什麼他日日夜夜守著、祈求著、煎熬著,換來的卻是她眼中徹底的空白?
那些一起走過的梧桐道,一起熬過的通宵自習室,她生氣時鼓起的臉頰,她害羞時泛紅的耳尖,她分手時決絕又帶著淚光的眼睛……
所有刻骨銘心的過往,對她而言,都成了被一鍵刪除的垃圾文件?
他不信!
他試圖靠近,試圖用眼神、用言語喚醒她,哪怕隻有一絲碎片!
可每一次嘗試,都隻換來她更深的恐懼和排斥。
高鐵站那無聲的對視,是他不甘心的宣告——看,命運讓我們重逢!
可現實卻一次次冰冷地嘲笑他的徒勞。
那份不甘,像毒火一樣灼燒著他的心。
他看著她茫然地生活,看著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看著她眼底那片巨大的空洞,那份屬於“時遐思”的生氣仿佛被抽走了一半。
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的一種傷害?
是不是他強行闖入她失憶後的空白世界,才是她痛苦的根源?
這份認知帶來的絕望,比被遺忘本身更讓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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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紮、不甘、痛苦……
最終都在她一次次的抗拒和恐懼中,化為了沉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認命的沉寂。
他退回到最安全的距離。不再追問,不再試圖喚醒,不再用眼神宣告。
他成了她實驗室裡一個沉默的背景板,一個隻負責解決技術問題的“搭檔”。
風雨連廊的意外擁抱,是他身體快於理智的本能。
機房裡的精準解圍,是公事公辦的習慣。
那條嶄新的毛毯,是他深夜在儲物櫃前長久猶豫後,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不被察覺的關懷,悄悄蓋上的。
擋酒,轉菜盤,車內令人窒息的沉默……都是他為自己劃定的、笨拙的、不被理解的守護界限。
他告訴自己,就這樣吧。
隻要她平安地、順利地在她新的空白坐標裡生活下去,哪怕他永遠隻能是一個被她恐懼和排斥的陌生人,他也認了。
隻要……她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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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芝宇的目光貪婪地描摹著時遐思沉睡的眉眼。
那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蒼白,那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再一次將他拖回了福市醫院那個充滿消毒水和絕望的icu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