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門透出的慘白燈光下,那束粉白玫瑰還帶著細微的雪粒,清冷的淡香縈繞在兩人之間尚未散儘的暖意裡。
雲芝宇眼底的緊張剛剛被她的笑容撫平,染上明亮的期待,那句“傻子”的尾音還帶著她特有的、微糯的嗔怪,懸在冰冷的空氣裡。
然後,口袋裡的震動就來了。
不是尋常的嗡鳴,而是帶著一種沉悶、執拗的穿透力,像一顆心臟在厚重的布料底下驟然失控地狂跳。
那震動貼著腿骨,帶著不容忽視的份量,蠻橫地撞碎了剛剛凝結的、帶著花香的這一刻。
時遐思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
那是一種極快的褪色,從鮮活到僵硬隻在眨眼之間,快得連她自己都來不及反應。
嘴角還維持著上揚的弧度,眼底卻已是一片猝不及防的茫然和驚悸。
她幾乎是有些粗暴地把手伸進羽絨服口袋,掏出了那個持續震動的源頭。
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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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亮得刺眼,在十二月灰蒙蒙的天光下,那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她的瞳孔——
媽媽。
有多久了?
上一次通話是什麼時候?
春節時例行公事的一句問候?
還是更久之前,為了某件瑣事不得不的聯絡?
這個備注名,早已失去了它應有的溫度,隻剩下一種疏離的、格式化的符號意義。
此刻它的閃爍,帶著一種不祥的、打破所有平衡的突兀。
指尖劃過屏幕的冰涼觸感讓時遐思打了個寒顫。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把手機貼到耳邊。
周圍醫院的嘈雜——救護車由遠及近的鳴笛、人群的喧嘩、車輛碾過路麵的噪音——在聽筒貼緊的刹那,詭異地被隔絕、推遠,隻剩下電流細微的嘶嘶聲,以及聽筒裡傳來的,那個熟悉又遙遠的聲音。
“遐思?”
媽媽的聲音傳過來,沒有預想中的寒暄或責備,隻有一種被強行壓抑後的、異乎尋常的平靜,底下是掩蓋不住的疲憊和……某種沉甸甸的東西。
這平靜比任何哭喊都更讓人心頭發緊。
“媽?”
時遐思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像砂紙摩擦過喉嚨。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另一隻手裡的花束,粗糙的玻璃紙發出輕微的擠壓聲。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這短暫的空白像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時遐思的心臟。
然後,那個極力維持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每個字都清晰而沉重地砸落:
“海市那邊……你姑爺爺,不行了。”
“姑爺爺……”
時遐思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這個名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記憶深處那扇落滿塵埃的門。
不是清晰的畫麵,而是一種洶湧的感覺——海市老弄堂裡梔子花濃烈得化不開的甜香,夏日午後竹躺椅咯吱咯吱的輕響,粗糙而溫暖的大手笨拙地替她紮起歪歪扭扭的小辮子,還有塞進她手心的、總是帶著體溫的、捂得有點軟的奶糖……
那些遙遠而模糊的溫暖碎片,裹挾著潮濕的、屬於南方海濱城市特有的氣息,猛地衝撞上來,撞得她眼眶一陣酸澀。
“嗯。”媽媽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確認的沉重,“腦溢血,很突然。醫生讓……家裡人能去的,都去一趟,見最後一麵。”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或者說,在極力控製著什麼,“他以前……最疼你。你……要不要請假,飛過去一趟?”
“姑爺爺他……”
時遐思喉嚨哽住,後麵的話像是被無形的棉花堵住,隻剩下急促的、帶著水汽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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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裡的花束突然間變得沉重無比,又或者,是她自己的手失去了所有力氣。
指尖一鬆。
那束帶著雪粒的粉白玫瑰,那束剛剛被少年鄭重遞出、承載著笨拙儀式感的鮮花,直直地從她手中墜落。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