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的指尖在銀鐲雕花上反複摩挲,金屬表麵的細刻坐標在月光下若隱若現。鐵床吱呀作響,他將鐲子塞進枕頭底,目光掃過牆上褪色的招工廣告——“月薪八千,包食宿”的承諾像塊發餿的甜麵包,黏在斑駁的牆皮上。
淩晨三點,流水線的轟鳴突然掐斷。陳峰赤腳踩在黏膩的地板上,車間裡的巧克力原料還在蒸騰熱氣,模具中凝固的豆狀物體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湊近卻能聞到底層翻湧的鐵鏽味。
“陳峰,來冷藏庫搬貨!”班長老王的吼聲像生鏽的齒輪。推開鐵門的瞬間,腐臭如重拳擊中麵門:成箱的“海水味巧克力”碼放整齊,卻有暗紅液體從角落紙箱滲出,在地麵蜿蜒成詭異的蛛網。
他剛要湊近,老王的扳手砸在腳邊:“裝什麼孫子?上個月你在調料間翻監控,當老子瞎?”陳峰踉蹌後退,後腰撞上鐵架,紙箱坍塌的刹那,滾落的不是巧克力,而是裹著凝固血痂的指骨——指節處還戴著半枚銀色尾戒,戒麵雕著扭曲的海馬。
陰影裡突然伸出的手拽住陳峰手腕,半塊巧克力塞進掌心,包裝紙背刻著小字:“李軍,三樓安全通道。”三個月前人才市場的尋人啟事在腦海閃過:電鍍工失蹤,斷指戴海馬紋尾戒。此刻拽他的人指尖纏著滲血紗布,尾戒內側“071”的刻痕在應急燈下泛冷光。
“彆信食堂的‘生日會’。”李軍背靠消防栓,扯開袖口露出三道灼傷疤痕,正是三年前電子廠爆炸時為救人所留,“他們給你灌了記憶乾擾咖啡,你以為自己是新員工?其實你在藍海乾了三年,和林夏是情侶——她的工號072,你的073,都是‘原料編號’。”
陳峰太陽穴突突作痛,碎片般的記憶湧來:雨夜城中村,林夏舉著銀鐲說“海馬是退貨區坐標”;還有李軍失蹤前塞來的巧克力,包裝紙上畫著流淚海馬。李軍突然扯開斷指紗布,嵌在肉裡的銀色芯片發出蜂鳴:“退貨區在模具第13號紋路,他們用你的指紋當密碼,因為你是林夏死後唯一沒被洗腦的‘活口’。”
樓下傳來保安的皮靴聲,李軍將鐵盒塞給陳峰:“林夏的指甲片,刻著排汙口坐標——”話未說完,他的眼罩滑落,露出空蕩蕩的眼窩,舌根下的紙條被血泡浸濕:“找穿藍圍裙的掃地阿姨,她是林夏媽媽。”鐵盒墜地的聲響中,他順著樓梯滾下,斷指在牆麵劃出的血痕,正是海馬的輪廓。
晨霧未散的食堂,不鏽鋼餐盤碰撞聲裡,李軍舉著斷指對著豆腐腦發愁:“少根手指連蔥花都夾不住,上周把香菜根甩到廠長湯裡,他還說‘這海帶嫩’。”陳峰忍笑遞過搪瓷勺,卻被拍開:“廠裡勺子都是監控,王姐用勺背反光看錄像,現在在質檢部擦試劑瓶呢。”
穿藍圍裙的阿姨突然打翻饅頭筐,雪白的麵團滾落在地。李軍壓低聲音:“那是林夏她媽,上周把退貨區碎骨當八角燉了,現在全廠搶‘秘製五香骨’——比海水巧克力暢銷多了。”廣播突然響起:“073號到質檢部領試吃裝,新款海水味跳跳糖,吃了能聽下水道唱歌!”李軍敲著飯盒:“記住,領糖先舔包裝紙,去年老張沒舔,吃出半片指甲,還以為是椰果粒。”
流水線傳送帶碾過巧克力漿,陳峰盯著第13號模具的海馬雕花,李軍突然用斷指在漿汁裡畫烏龜:“知道為啥用海馬當密碼嗎?廠長說海馬爸爸會生孩子,跟咱們替他‘生錢’一個道理——都是反人類操作。”
鄰座張姐突然撞翻模具,褐色漿汁濺在陳峰工牌上:“073號,你後頸的條形碼洗不掉吧?和李軍的一樣。”她掀起衣領,淡藍色的巧克力形印記烙在皮膚上,“上個月072號說要報警,現在她在退貨區,和過期巧克力一起絞成漿。”
模具突然卡殼,陳峰鬼使神差按下海馬眼睛,金屬麵板彈出抽屜,裡麵碼著帶血的工牌:李軍的071、林夏的072,還有070號——照片上的眼鏡女,和掃地阿姨長得一模一樣。
午夜鍋爐房的鐵門滲出藍紫色蒸汽,薄荷煙味撲麵而來。爬在管道上的灰衣人丟下雨果扳手:“修傳送帶的?左手擰氣壓閥三圈,右手擰的現在在質檢部當人體溫度計。”工牌上“周啟明001號”刺痛雙眼——林夏日記裡寫過,001是建廠首批工人,十年前就該退休。
周啟明跳下管道,燒傷的眼皮在蒸汽中開合,尾戒內側“001”與李軍的“071”款式相同:“擰開海馬雕花,裡麵有下水道地圖。不過彆尖叫,上個月電工看見072號齒輪,把膽汁吐進熔爐了。”
齒輪組在蒸汽中顯形,每個齒牙刻著工號,林夏的072號齒輪滲著血,齒縫卡著半片銀指甲。周啟明點燃薄荷煙:“上個月有個戴銀鐲的丫頭,非要拆072號齒輪,說裡麵有媽媽的電話——現在她的鐲子在壓力表上,指針停在13,和保鮮劑、模具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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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力表上的銀鐲正是林夏的,鐲身劃痕密布。陳峰摸向鐲子,齒輪組突然倒轉,密道顯形,牆麵上用人體脂肪寫的字在蒸汽中浮動:“周啟明偷用女工香水,口袋藍藥片是解藥,但他床頭擺著廠長合照,1995年同款海馬鐲……”
周六食堂,奶油蛋糕的甜香蓋不住碘酒味。陳峰攥著李軍的鐵盒,穿藍圍裙的阿姨盯著他的銀鐲發顫——她手腕內側的燙傷,和林夏日記裡“媽媽救我時被熔爐灼傷”的記錄分毫不差。
廠長捧著蛋糕上台,七根蠟燭擺成“0723”,正是林夏墓碑上的死亡日期。穿西裝的男人摟著戴眼罩的保安走來,陳峰瞳孔驟縮——那是李軍的尾戒、李軍的斷指疤痕,可對方眼神空洞:“新來的,去倉庫搬貨。”
阿姨突然打翻消毒桶,藍色液體潑在男人腳邊。鐵盒裡的指甲片掉進汙水,水麵浮現熒光綠坐標——汙水處理廠的沉澱池。陳峰剛要衝出去,廠長的吼聲響起:“抓住073號!他脖子上的條形碼,該換了。”
混亂中,李軍突然轉身,眼罩下的眼窩湧出血淚,用隻有陳峰能聽見的聲音說:“下水道通向沉澱池,那裡埋著所有退貨工牌……”話未說完,就被拖進冷藏車,尾戒在車門劃出的血海馬,正對著陳峰手中銀鐲的雕花。
汙水處理廠的下水道,腐臭與甜膩交織。陳峰用銀鐲打開沉澱池鐵門,手電筒光束掃過牆麵,磚塊上用巧克力醬畫滿海馬,每隻海馬的眼睛裡,都嵌著工牌芯片——李軍的071號正在發光,芯片邊緣刻著“藍海食品供應鏈優質原料”。
鐵盒裡的指甲片突然發燙,映出牆縫裡的照片:1995年,廠長摟著周啟明站在鍋爐房地基旁,地基裡埋著半截銀鐲,正是林夏媽媽的“首批員工紀念鐲”。陳峰終於想起,電子廠爆炸那晚,李軍曾在他耳邊喊:“記住滅火器密碼,是林夏工號!”
冷藏車的轟鳴由遠及近,尾號0723的車燈刺破黑暗。後車廂門打開,穿白大褂的人抬著金屬箱,最上層標簽刺痛雙眼:“071號,右腎,匹配度97”。箱子掉落,李軍的尾戒滾到腳邊,內側刻著:“小峰,帶林夏回家。”
遠處傳來警笛聲,穿藍圍裙的阿姨突然指著司機:“他就是十年前撞斷小羽腿的老廠長——”話未說完,司機摘下帽子,後頸的條形碼閃爍藍光,正是每次陳峰試圖逃跑時,在宿舍門口出現的身影。
銀鐲在掌心灼燒,陳峰終於明白:所謂“海水味巧克力”,是打工人的血淚在流水線熬煮的謊言。當他將銀鐲按進沉澱池的齒輪,所有芯片同時發光,映出牆麵上密密麻麻的工號,像無數雙絕望的眼睛,凝望著城市夜空下永不熄滅的工廠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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