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抬頭,褪色的牆紙突然顯影出“我”的童年畫像,但畫中人的雙手正保持著此刻劉之言抓扶欄杆的姿勢。
這個“我”的樣貌與畫像上的屋主簡直一模一樣,但不知從何時起,劉之言感覺自己竟然與這位家主在某個時空重合了。
某些不屬於他的回憶像是浪潮一般鑽進他的腦袋,即便他想用力掙脫,卻隻是越陷越深。
緊接著,橡木門流淌出的黑暗脊椎突然纏住他的小腿。
那些骨節凸起處裂開細縫,露出微型版本的家族肖像畫——每張麵孔的瞳孔都在滲血。
懷表表麵的灰燼凝聚成飛蛾振翅而起,鱗粉在空氣中灼燒出五線譜狀的焦痕。
直覺告訴劉之言,這個房間裡肯定還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家族秘密。
可現在這種詭異的情況,是一直都存在,還是當他們今天來到這裡時才突然浮出水麵的呢?
這兩種不同的猜想必然會導致兩個截然不同的結局
其一,如果一直都存在,那很可能是王宮的人想假借這個房間裡的詭物遺留殺死他們這群嫌犯。
其二,如果隻是今天才出現,那現如今的這個王宮當權者,背後的家族必定另有隱情。
劉之言能夠獨立思考的時間越來越短,因為那些記憶的入侵越來越深,他的思緒仿佛沉入深海,越來越尋不到方向。
棺材書架的柏木板開始滲出樹脂,那些琥珀色的膠質裹住他的手背,將藏書室兩百年的閱讀記憶灌入神經——
祖父的雪茄煙霧正在我肺部凝結,曾祖母的香水味從自己袖口飄散而出。水晶吊燈的人形剪影集體轉向東方,他們的肢體語言複刻著我童年墜樓時的姿態。
珍珠骨手突然爆裂,飛濺的珍珠在牆麵彈跳成星象圖軌跡。某顆嵌著曾叔祖父肖像的珠子滾入黑暗,門內頓時響起絞盤轉動的轟鳴。
整座閣樓開始九十度側轉,波斯地毯化作垂直的深淵,棺材書架在重力異變中紛紛彈開棺蓋。
亡者們的藏書傾瀉而出,《昆蟲解剖圖譜》的書頁化作真正的鞘翅目蟲群,《航海日誌》的墨水在地麵漫成黑色潮汐。
我抓著青銅燭台勉強固定身體,卻發現燭淚正逆流回燈座,凝結成自己出生那天的日期數字。
彩繪玻璃的碎片懸浮在空中,每塊琉璃都映照出我不同年齡段的樣貌。
最靠近額頭的碎片裡,十五歲的我正在閣樓窗邊寫信——但現實中的東牆上確實浮現出泛黃信紙,未乾的墨跡正是我此刻的筆跡。
暗紅帷幕的血管紋路突然爆裂,腥甜液體在空間翻轉中凝成懸浮的血珠。
每顆血珠內部都蜷縮著嬰兒形態的透明人影,他們的臍帶相互纏繞,最終連接到那扇橡木門流淌出的黑暗脊椎。
懷表在掌心劇烈震動,表盤玻璃浮現出我從未見過的母親麵容——她的嘴唇正在與我同步翕動。
棺材裡滑出的羊皮紙突然裹住我的右臂,發黃的契約文書顯現出血緣譜係圖。
當看清最末端那個用飛蛾翅粉標注的名字正是自己時,所有威尼斯鏡同時發出尖嘯,鏡中倒影集體伸出手臂將我拉向中央。
在墜入鏡麵漩渦的瞬間,我看到橡木門內的黑暗脊椎收束成dna螺旋結構,閣樓所有異變元素都在其中絞合成家族血脈的雙鏈。
水晶吊燈最後閃爍的琥珀色光芒裡,十七個世代的亡者正透過我的視網膜凝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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