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記得稻穗垂首的樣子,
像母親彎腰時溫柔的弧線。
十三歲的風掠過田埂,
把笑聲吹進稻草人的衣袖裡。
那時的月光很輕,
輕輕裹住她和父親的影子——
一個高,一個矮,
在曬穀場上跳格子,
數著星星入睡。
【二】
後來黑夜有了牙齒。
她看見血珠怎樣濺上稻葉,
像一顆顆熟透的櫻桃墜落。
母親的圍裙還在飄,
父親的手掌半張開,
仿佛要接住什麼,
卻隻接住了黑暗。
而她站在那裡,
胸口突然開出灼熱的花——
光從指縫溢出來,
把猙獰的黑暗燙出一個洞。
怪物消失了,
但父母的輪廓永遠留在血泊裡,
像兩尊被摔碎的陶俑。
【三】
她開始奔跑。
穿過燃燒的村莊,
穿過尖叫的夜晚,
穿過那些黏膩的、蠕動的黑暗。
光從她掌心迸濺,
像她從未流出的眼淚。
大人們叫她“螢火”,
可她知道自己更像一根火柴——
在風裡明明滅滅,
隨時可能燃儘自己。
【四】
最痛的不是殺戮,
是殺戮後的寂靜。
每當怪物化為灰燼,
她總能聽見稻田裡的蛙鳴——
和記憶裡父母喚她回家吃飯的聲音,
重疊在一起。
她數著自己的年歲,
十三歲,十四歲……
每多殺一個怪物,
就離童年的自己遠一步。
【五】
真相像一根刺,
紮進她第無數次勝利後的夜晚。
那些怪物不是天災,
是人為的瘟疫。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救人,
其實隻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
她站在廢墟頂端,
看著自己的雙手——
它們曾捧過飯團,
如今卻沾滿粘稠的黑暗。
【六】
最後一次任務,
沒有硝煙,隻有沉默。
她接過那些燙手的消息,
裡麵裝著足以扭轉戰局的秘密。
隊友們爭先恐後,
她卻輕輕搖頭。
“我去。”
她說這話時,
像當年在稻田裡,
對蜻蜓說“彆怕”。
傳送的光吞噬她時,
有人看見她眼裡有星光——
和十三歲夏夜,
稻田裡飛舞的螢火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