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總總幾千幾萬個日夜裡,每當蕭金在夢中構建那個深奧的洞,都會有同樣一個殘酷的畫麵暴露在他眼前——
他的哥哥,蕭重苦,背著背簍,在雪地裡,山腰上,為他采下那株藥的同時,一腳踏空,摔進了獵人布置的陷阱裡。
那個洞,於是,在蕭金日複一日的構想裡,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廣。
最終,連光和聲音,與洞內人的希望,也一同被吞沒。
現在,蕭金就站在那個洞的洞底,他才發覺,自己先前的那些遙想是多麼可笑。
這能有多深呢?
霍須遙在洞內觀察了好一會兒,又試著從底部往上爬,但不管從哪個方向爬,都有摔下來的危險。
那些牆壁凸起的部分,看上去像是救命稻草,實際上卻是殺人利器,一不留神就會滑下來摔死。
蕭金揉了揉眉心,自嘲的笑了笑。
他不該用自己的角度去揣測哥哥的情境,畢竟這樣的坑,對他而言,躍出去輕輕鬆鬆。
他能想象哥哥在這個深坑中不知爬上去多少次,又絕望的滑下來,一次又一次,那個固執的人,一定試了無數次,直至精疲力竭。
而這樣寒冷的天氣,人體容易失溫,劇烈的運動加速了這種失溫。
加之暴雪封山的絕望,他是在何等的情境中度過那一晚的啊!
外麵狂風呼嘯,異常的下起了雪,仿佛老天爺也在為他補全當日的場景。
蕭金縮在角落裡,默默感受著哥哥曾經曆過的絕望。
若不是他生了急性病,哥哥也不會冒風險上山采藥,這一切的因果,都指向他自己。
蕭金的痛苦愈甚了。
霍須遙站在一旁,默默地將雪被重新蓋上,這樣不僅能抵擋風雪,還能為他們爭取一些溫度。
看來今晚得在這個地方度夜了。
他過去緊挨著蕭金坐下,黑杖尖端發出的那點微弱的光輝正在試圖點亮整個坑洞的黑暗。
這種對抗同樣出現在蕭金身上。
“謝謝你能陪著我…”蕭金屈膝,把臉埋在臂膀裡,霍須遙不知他到底是在和自己說話,還是在和死在這裡的魂靈對話。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可能是被悶住的原因,又或許真的是霍須遙聽錯了。
此刻他無法與蕭金感同身受。
他沒有親人,沒有和他們相處的美好時光,隻有出生後為了生存的無限鬥爭。
但是他能從原主的身體裡感受他被家人愛的情緒,包括那個跟屁蟲弟弟。
人類社會正是靠著這種最純粹的血緣關係和紐帶凝聚在一起,每一個家庭組成了微小且極其緊密的社會單元。
隨後是一整個家族。
如果沒有被愛過,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羨慕人類的這種特殊情感。
他知道,愛與被愛是相互的,沒有回報卻能一直義無反顧付出的,恐怕隻剩親人了。
“他是在這裡離開的嗎?”霍須遙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如今來看,確實是一場意外。”
“即便如此,”蕭金抬起頭,臉上滿是疲憊,“我也不允許他們利用哥哥死後的名號,做著這種斂財的勾當。”
“在理。”霍須遙立刻表示同意,這個鎮子的古怪之處太多了,他從未在一個地方待的渾身刺撓,得把這根針拔了他才舒服。
“出去後你準備怎麼辦?”在這裡,那種被人監視的感覺消失了,機不可失。
蕭金的眉頭擰著,指甲陷進肉裡掐出了血。
哥哥已經死了,這是事實。
他不該在這件事上顧慮太多,更多的應該是為活著的人做些什麼。
他忽的想起來哥哥在做“氣運之子”時,常常會跟著族中長輩上山祈福。
雖然到現在他也沒弄清楚祈福的流程、內容甚至是地點和作用,但現在,他有大把時間去把這件事搞清楚。
“哥哥曾做過一段時間的‘氣運之子’,每個月他都會上山祈福,然後在山上待上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