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樹那句“我是來吃你的”,像是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死寂的虛空中炸開。
那團由無數怨魂與欲望扭曲成的巨大黑影,猛然凝固。
下一刻,整個虛空都癲狂了。
黑暗不再是靜止的背景,而是化作了咆哮的怒濤,從四麵八方朝著中心的白衣書生席卷而來。
這不是普通的攻擊,而是夜天子最後的、也是最根本的神通。
它要將趙家樹拖入最深沉的夢魘。
隻要趙家樹的心念有半分波動,無論是恐懼、是貪婪、是憤怒、甚至是求生的本能,都會被它捕捉,而後化作一座永世無法掙脫的牢籠。
刹那間,趙家樹周遭的景象變了。
無儘的黑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直插雲霄的白玉京。
瓊樓玉宇,仙音繚繞,無數身披道袍的仙人對他俯首叩拜,齊聲高呼“道祖”。
他坐於九天之上,手握天道權柄,言出法隨,一個念頭便可更易星辰,重定乾坤。
這是修士最極致的欲望——成道。
然而,高坐於寶座之上的趙家樹,隻是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麵前虛空。
“欲望的投影,太過浮於表麵。”
“道,不是權柄,而是規則。你連最基本的認知都錯了,編造出的幻境,自然也處處都是漏洞。”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真理。
話音落下的瞬間。
“哢——”
整座白玉京,連同那萬仙來朝的盛景,都像是一麵被敲碎的鏡子,應聲崩裂。
碎片紛飛,轉瞬又化作無邊血海。
血海之中,是他截天宗的無數同門師兄弟,是他的授業恩師,是荊黎,是陸鳶……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在血水中沉浮哀嚎,伸出手臂,向他發出絕望的求救。
這是試圖勾起他心中的悔恨與恐懼。
趙家樹隻是靜靜地看著,隨後搖了搖頭。
“情感的模仿,也同樣拙劣。”
“我輩修士,求的是超脫,而非沉溺。你用凡人的七情六欲來構築陷阱,未免太小看天門境了。”
他一步踏出,腳下血海倒卷,所有掙紮的幻影都消散於無形。
場景再變。
這一次,他站在了一條奔流不息的時間長河之畔。
河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過去與未來。
隻要他願意,便可踏入其中,回到過去,彌補任何遺憾,或是去往未來,窺探最終的道果。
這是對求道者而言,最無法抗拒的誘惑。
趙家ush並沒有動,隻是饒有興致地觀察了片刻。
“嗯,這個有點意思了。居然懂得用光陰的概念來作餌。”
他點評道。
“隻可惜,你對時間的理解,依舊停留在‘一條線’的層麵。真正的光陰,是網,是環,是不可捉摸的變數。你這個,隻是個做得比較逼真的水潭罷了。”
他抬起袖袍,隨意一揮。
奔流的時間長河,連同那過去未來的誘惑,都像是被抹去的畫卷,消失得無影無蹤。
虛空再次回歸。
但這一次,那團巨大的黑影明顯變得稀薄了許多,其中混雜的千百種聲音,也隻剩下了一種,尖銳而驚恐。
“不可能……你為什麼……為什麼能看穿一切!”
夜天子的聲音裡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崩潰。
它的神通,源於人心,隻要是生靈,就必有欲望,必有執念,必有破綻。
可眼前這個白衣書生,就像是一塊完美無瑕的琉璃,乾淨剔透到了不該存在於世間的地步。
他沒有任何可供利用的縫隙。
“為什麼?”
趙家樹笑了,那笑容裡帶著幾分教書先生般的耐心。
“因為你的神通,用錯了地方,也用錯了人。”
“你的根基,是凡人的欲望。凡人的欲望駁雜而脆弱,所以你構築的夢境,看似宏大,實則一觸即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