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留在京城,禹秀薇能護他一時卻不能護其一世,榮昌鎮的內幕,自禹秀薇擔任國師那天就已經一清二楚。
包括自百年前開始大慶災厄的根本原因,也在那位柳先生身上。
米月自己選擇離開,還是顧忌家中二老的身體,離家這麼多年,從未返家看過一眼,不孝子的身份算是坐實了。
第二天一早,米月開始帶著一個個孩子走街串巷,找到孩子們家中的長輩,告知以後學塾那邊就不授課了,那些束修錢也一一退回,米月每次都會誠心誠意致歉一聲。
等做完一切,白天原本充斥著琅琅讀書聲的學塾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寂寥無聲。
米月留下一封書信,張夫子離開多年,也不知道會不會重新返回,若是見到人去樓空,還沒個解釋的話,米月覺著有些過意不去。
寫好信,米月站在兩棵已經比院牆還高的橘子樹前,仰頭望去,青色的橘子一個個高掛,在青葉的遮蓋下若隱若現,等到青葉凋零,它們也到了苦儘甘來的那一天。
隻可惜,米月等不到了。
摘下一顆拳頭大小的青橘握在手中,米月緩緩走出門外。
昨夜那名死士已經準備好了馬車。
掀開車簾走入其中的最後一刻,米月回望一眼學塾匾額上的“罄竹難書”四字。
米月抬起一隻手臂,手腕處赫然寄掛有一串因為年久而發黑的紅繩,他輕輕抖動手腕,紅繩晃動。
不複年少,可一經想起,還是會念念不忘。
如今已是中年模樣的米月釋懷一笑。
明白了。
書上說:人終將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罄竹難書,罄竹難書......
在他離開後不久。
空蕩蕩的學塾之內,又迎來一位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客人。
女子中年姿容,花白青絲之間插著一根質地尋常的青玉簪子。女子終將有人老珠黃的一天,簪子同樣如此,同樣逃不過歲月的洗禮。
身旁年輕的婢女對此就很疑惑。
按理來說,就自家主子的身份,天底下什麼好看的首飾買不到,就算是那些仙子的衣裙佩飾每年朝廷下發的都有一大籮筐,可從來沒見自家主子佩戴過,無論是上朝或者麵聖,從來都隻是簡簡單單,簡單到不像個女子。
婢女是個跳脫的性子,從小由中年女子看著長大,兩人的關係說是主仆,私底下其實更像是姨侄。
進入學塾後。
婢女看了眼老舊屋子和雜亂的庭院布置,好奇問道:“大人,咱們來這兒做什麼?一個人都沒有,也沒什麼風景可看。”
如今已是滿臉歲月皺紋的禹秀薇,和藹一笑,輕輕對著婢女搖頭道:“這裡是故人所居,就是來看看。還有,都說過沒有外人在場的話喊我禹姨就行,沒必要這麼生分。”
婢女輕輕哦了一聲,笑眯起眼來,眼眸彎彎,還有兩個小酒窩,很像她年輕時候。
禹秀薇大致走了一圈學塾,每走一步,都會去想象學塾平日裡的光景。
那些懵懵懂懂的學子會不會讓他感到頭疼,會不會批改完課業後一個人對著天上群星獨自喝酒,會不會在半睡半醒之際後悔來到京城,後悔之後會不會覺著她禹秀薇不值得喜歡......
想著想著禹秀薇輕抿嘴唇,有些想念當初求學時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