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內的血腥氣尚未散儘，濃鬱得幾乎化不開，凝滯在空氣中，壓得人喘不過氣。
先前還算熱鬨的喜慶之地，此刻已是一片死寂，唯有偶爾簷角滴落的暗紅血珠，啪嗒一聲，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參與這場“婚慶”的賓客，無論修為高低，無論背景來曆，在陶絮這位截天宗的女子長老麵前，都顯得那般不堪一擊。
她甚至未曾動用壓箱底的手段，那些平日裡在各自地界作威作福的修士、官員，便如秋風掃落葉般被一一清掃乾淨。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一切都結束得太快，快到許多人甚至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已魂歸冥兮。
陶絮出手，向來隻求結果，不問過程。
屠殺落幕，一襲素衣的截天宗弟子們如潮水般從王府各處湧出，身形飄逸，迅速集結，而後悄無聲息地撤離了這座已被鮮血浸染的王府。
他們將這片修羅場，留給了真正的主角。
高天之上，雲海翻湧。
陶絮與林正誠並肩而立，衣袂飄飄，俯瞰著下方那座孤零零透著死氣的宸王府。
林正誠依舊是那副沒睡醒的懶散模樣，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怨道：“我說陶師叔，小師弟這盤棋下得可真夠大的，彎來繞去，看得我頭都暈了。你說他從哪兒學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
陶絮冷淡的目光掃過下方，並未理會林正誠的抱怨，聲音清冷：“那枚姓章的棋子，如今看來，倒是用得恰到好處。魏燕雨那丫頭，總算能少些牽扯。”
她口中的“章姓棋子”，自然指的是被她親手炮製，用以替代魏燕雨入主宸王府的章瞳。
此事做得極為隱秘，除了寥寥數人，無人知曉梧桐苑中那位“魏燕雨”，早已是偷梁換柱。
林正誠咂咂嘴：“何止是章瞳。等咱們這邊落幕，雲水齋那些隻認錢的主兒估計就會收到關於劉鉞修行邪法害人害己的消息，到時候傳遍天下......嘖嘖。還有，家樹化名顧遠方，王府充當點冊人，名冊上的人物，可是一個都沒能活過今夜。這份心機，這份手段，嘖嘖，真是……”
搖了搖頭，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
陶絮終於側目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資質妖孽，心性狠厲，行事果決，是個修道的大才。山上人修道修行，所求為何？不過是勘破大道，得證長生罷了。至於世俗眼中的善與惡，好與壞，在我輩修士看來，不過是過眼雲煙，不足為道。隻要道心澄明，不昧本性，一心為道，便是正統。”
林正誠撇撇嘴，小聲嘀咕：“話是這麼說，可這也太狠了點……”
話音未落，一道爽朗的笑聲自身後傳來。
“哈哈哈，陶大妹子此言深得我心！修道之人，哪來那麼多婆婆媽媽的規矩！快意恩仇，方顯本色！”
薛全的身影自虛空中一步踏出，依舊是那副瞎了一隻眼的模樣，氣息卻比先前沉穩了許多，顯然與楊琮一戰，雖勝，卻也消耗不小。
一落地，便大大咧咧地朝著陶絮拱了拱手，獨眼光芒一亮：“陶大妹子，幾日不見，是越發的水靈動人了！老哥我就納悶了，這般標致的人物，身邊怎就沒個知冷知熱的男人？莫不是嫌棄老哥我當年眼瞎，沒早點表態？不然咱們這對天作之合，豈不是宗門內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了？”
陶絮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薛全嘿嘿一笑，也不著惱，反而湊近了幾分：“大妹子莫要這般無情嘛，好歹也是並肩作戰過的交情。說”
“公羊瞻那邊如何了？”陶絮直接打斷他的胡攪蠻纏，轉而問道。
提及正事，薛全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老公羊那邊，也快了。他那陣法造詣，破劉鉞那點地利布置，不過是時間問題。”
林正誠一直默不作聲，此刻卻忽然抬眼，望向大慶京畿之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眼神深邃。陶師叔和薛供奉這邊的事情暫告一段落，接下來，也該輪到他出手了。
他這個“主婚人”，可不能白當。
就在此時，下方宸王府區域內，一聲細微卻清晰的碎裂聲傳入三人耳中。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氣機波動擴散開來。
公羊瞻的身影緩緩自下方升起，依舊是一襲樸素的儒衫，麵容蒼老，眼神卻異常明亮。
手托一塊破碎的牌匾，正是先前懸掛於宸王府外，書有“靜觀自得”四字。
牌匾破碎的瞬間，遠在千裡之外的堰州、浣州、裕州三地，地脈深處同時傳來幾不可聞的震顫。與劉鉞氣運相連的三州山根水運，在這一刻，被公羊瞻以無上陣法手段，徹底斬斷了聯係！
劉鉞多年來苦心經營，借以滋養自身氣運的地利根基，就此崩塌。
公羊瞻來到雲端，將破碎的牌匾隨手一拋，任其化為飛灰消散。他對著薛全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陶絮和林正誠，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絲疲憊：“幸不辱命。劉鉞借三州地氣布下的三十五座殺陣，已儘數破除。此後，他再難從那三州之地汲取半分氣運了。”
薛全拍了拍公羊瞻的肩膀，咧嘴一笑：“辛苦了，老羊！回去我請你喝酒！”
公羊瞻微微搖頭，眼中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滄桑與豁達：“酒就不必了，大限將至，這些身外之物，也該放下了。”
陶絮看著公羊瞻，這位昔日儒家出身，後改投山澤，精研陣法與縱橫之術的老人，此刻身上帶著一股行將就木的暮氣。
掰著手指頭等死的修士能做到如此平靜而對，殊為不易。
陶絮輕輕頷首，算是致意。
林正誠則收回望向京畿的目光，視線落在下方的宸王府，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與興奮。
所有的前奏都已結束，地利被破，羽翼被剪除。
接下來，便是趙家樹與劉鉞之間，真正的，不死不休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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