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府上空，先前那股攪動風雲的磅礴氣機驟然一滯，緊接著便是一聲沉悶如雷的巨響，震得人心頭發顫。
光華散儘，餘波漸歇，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死寂彌漫開來，仿佛預示著某種不祥。
遠處雲端，那些隨行觀戰的截天宗弟子們，不少人年輕的麵龐上瞬間血色褪儘，眼中滿是駭然與不敢置信。
“這……這莫不是……”
“小師叔他……他難道失手了？”
壓抑的驚呼與竊竊私語在人群中蔓延，先前趙家樹那般摧枯拉朽、睥睨一切的姿態還曆曆在目，此刻卻仿佛遭遇了莫大的凶險，怎能不讓他們心驚肉跳，方寸大亂。
唯獨魏燕雨，依舊是那副眉清目秀的書童打扮，隻是小臉蛋兒比平日裡略顯蒼白，帶著幾分先前催動秘法留下的疲態。
她輕輕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見身邊幾位同門師兄師姐皆是麵帶憂色，不由得撇了撇嘴，聲音依舊帶著幾分獨有的嬌憨與靈動：“哎呀，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慌什麼神呐。我小師兄那天賦，莫說在咱們截天宗內無人能及，便是放眼這天下修行道，那也是獨一份兒的。再說了，論起心智手段，就連我師父那般眼高於頂、挑剔至極的人物，平日裡提及小師兄，都時常讚不絕口，說他是個天生修道的胚子。他要是能這麼容易就折在這裡，那我林二師兄也不至於這麼大把年紀了，連個知冷知熱的媳婦兒都還沒說上呢。”
這話語清脆，帶著幾分少女特有的狡黠，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為之一緩。
幾位年輕弟子聞言，神色各異，有暗自鬆了口氣的，有哭笑不得的，更多的則是將信將疑地望向那片沉寂的戰場。
而魏燕雨口中的“林二師兄”，此刻正立於另一片雲頭，原本那副沒睡醒似的懶散模樣，在聽到小師妹這番“肺腑之言”後，嘴角狠狠一抽，額角青筋不自覺地跳了跳。
沒好氣地回頭瞪了魏燕雨一眼，卻見那小丫頭正衝著他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渾然不懼。
林正誠無奈地歎了口氣，心中暗自腹誹：“這小丫頭片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嘴皮子也越發利索。看樣子等此間事了，回了山，非得好好‘操練操練’她不可，不然這口無遮攔的性子，遲早要捅出大簍子！”
與年輕弟子們的騷動不安截然不同，雲端另一側，薛全、公羊瞻與陶絮這三位截天宗的老一輩人物，神色間卻並無太大波瀾。
他們修為高深，眼界閱曆遠非尋常弟子可比，對於下方那場生死搏殺的微妙變化，心中自有判斷。
薛全那隻獨眼閃爍著瘮人的精光，嘿嘿一笑，打破了沉默：“嘖，家樹這小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不過嘛，瞧這光景，也算是有驚無險，死不了。”
陶絮依舊是那副清冷的麵容，目光淡漠地掃過下方宸王府方向，聲音聽不出喜怒：“他的道，本就如此。不經血火磨礪，如何能成真正的利器。”
公羊瞻撫了撫頷下花白的胡須，深邃的目光從下方戰場收回，轉而落在了身旁薛全的身上，眼神中帶著幾分探究之意，緩緩開口道：“薛老弟，看你這氣定神閒的模樣，倒讓老夫想起一樁舊事。你當年自一介山野散修，摸爬滾打，一路修行至今，終是踏入了天門之境，想必對那‘涅盤’一境的感悟，定然尤為深刻吧？”
他話鋒一轉，似是不經意地提起：“世人皆言涅盤，可這‘涅盤’二字，究竟作何解？是佛門所言的寂滅為樂？還是道家所雲的死而後生？”
薛全聞言，那隻獨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芒，似是回憶起了某些不堪回首卻又刻骨銘心的往事。他咧嘴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江湖草莽的豪氣，又夾雜著幾分過來人的滄桑與自嘲：“老公羊，你這話可是問到點子上了。涅盤，涅盤，哼，當年老子還是個涅盤境巔峰的散修時，哪裡懂得這些彎彎繞繞的狗屁道理！”
從腰間摸出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烈酒，抹了把嘴，繼續道：“那時節，為了一件如今看來屁用沒有的寶物，結果招惹了一位心狠手辣的天門境地仙散修。嘿，那老家夥可真是了得，追殺老子足足三萬裡，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最後那一戰，老子是真真正正死過一次，神魂俱滅，意識消散，那種滋味……”
薛全說到此處，聲音微微一頓，眼中似有寒光一閃而過，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境地：“直到最後一絲生機將斷未斷之際，老子才恍然大悟！所謂涅盤，並非是什麼簡單的寂滅，更不是什麼狗屁的清淨享樂！而是在那無邊死寂之中勘破一線生機，於那徹骨絕望之中尋得一絲希望。是真正的破而後立，向死而生。那一刻，老子才算是真正明白了‘涅盤’二字的奧義，也正是那一悟，讓老子硬生生從鬼門關爬了回來，並且因禍得福，順勢一腳踏入了天門之境。”
緊接著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語氣中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又帶著幾分難掩的自得：“所以說啊，經曆過這等生死大恐怖的涅盤境，跟那些一路順風順水，靠著丹藥靈氣硬生生堆上去的涅盤境，壓根就不是一回事兒。就算兩者日後同樣破境躋身天門，對於大道的感悟，對於自身力量的運用，那也是天差地彆！一個是從死人堆裡摸爬滾打出來的過江猛龍，一個是溫室裡精心嗬護的嬌嫩花朵，能一樣嗎？”
公羊瞻聽完薛全這番話，捋著胡須，微微一笑，眼中卻閃過一絲促狹之色。
瞥了一眼兀自豪氣乾雲的薛全，又若有若無地掃過一旁神色清冷的陶絮和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豎著耳朵傾聽的林正誠，這才慢悠悠地開口打趣道：“聽薛老弟這般一說，倒顯得你這天門境含金量十足，是將我等都比下去了。如此說來，老夫與陶道友，還有林小友，豈不都成了你口中那‘溫室裡的花朵’，修行之路太過順遂，不曾經曆你那般九死一生的涅盤洗禮了？”
這話看似隨口打趣，卻也間接點明，他們三人的修行之路，或許亦各有波折，卻終究不似薛全這般，在涅盤境便經曆過如此慘烈酷烈的生死考驗，於絕境中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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