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夜風清冷,吹得新起廟宇的紅牆愈發鮮豔,也吹得水麵那輪破碎的月影不住搖晃。
遠處,少年模樣的洞明正雙手叉腰,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刺耳。
一旁的於邵則隻是撫須不止,渾濁的目光在河神廟、少年洞明以及那負手而立的墨衫身影間來回打量,心中思緒萬千。
雖不知這少年是何來曆,但能被這位柳先生如此器重,顯然非同一般。
敕封完畢,笑聲方歇。
洞明與於邵快走幾步,來到柳相麵前。
“先生神通蓋世,造化無雙!彈指間敕封神隻,點化山河,這等經天緯地之能,小子我生平僅見,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恨不能日夜追隨先生左右,聆聽教誨!”
洞明一躬到底,言辭懇切,馬屁拍得毫無底線,
聽得一旁本就半透明的於邵魂體都險些不穩,臉皮一陣抽搐。
柳相肩頭的錢梨更是毫不掩飾地撇了撇嘴,做了個鬼臉,滿臉都是嫌棄。
而被敕封的樊之餘,則依舊靜立於廟宇之前,魂體與神像氣機相連,對這邊的奉承之語不為所動,仿佛沉浸在另一個無人能懂的世界裡。
柳相並未理會洞明的吹捧,隻是平淡地開口,聲音如同這清冷的河水,“於邵。”
“老朽在。”
於邵連忙收斂心神,恭敬應道。
“此後,你為榮昌鎮城隍,掌小鎮香火流轉一應事宜。”
柳相的目光落在於邵身上,“每月初一,將所得香火願力分出一半,轉入鎮東龍君廟。河神廟這邊,也由你一並照看,莫要出了差池。”
“老朽,謹遵法旨。”於邵心中一凜,鄭重應下。
柳相的視線隨即轉向洞明。“你,負責小鎮民心流轉。人心鬼蜮,如何拿捏,想來你最是在行。”
洞明臉上的諂媚笑容一僵,旋即又恢複如常,嘿嘿笑道:“先生放心,保證辦得妥妥當帖。”
“除此之外,小鎮文、武、財三運的流轉,也由你一並監管。”
柳相的語氣稍稍加重,“記住,是監管,不是插手。我要的是百川歸海,暢通無阻,彆給我弄出些多餘的幺蛾子。”
“是,是,小子明白。”
洞明連連點頭,心中卻暗自腹誹,這差事聽著威風,限製卻也忒多。
柳相最後看了一眼河神廟的方向,淡淡道:“加上樊之餘的水運,此三者,便是我不在時,小鎮太平運轉的根基。此後,我便可收回大部分神意,專心於《大夢千秋》的解構。”
一番分派,井井有條,儼然一個小小的神道班底就此搭建而成。
“那我呢?”一直安靜聽著的錢梨,忽然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仰著頭,脆生生地問道。
柳相聞言,那張萬年冰山般的臉上,線條竟柔和了些許。他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錢梨光潔的額頭,笑了笑,那笑容極淺,卻如春風破冰。
“你隻管平安長大。”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和,“其他的事情,有我們扛著。”
錢梨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不解地撓了撓臉頰,倒也沒再多問,隻是重新在柳相肩頭坐好,晃蕩著兩條小腿。
“去吧。”柳相揮了揮手。
於邵與洞明躬身一禮,隨即化作兩道流光,各自奔赴自己的“道場”而去。一位城隍,一位“民心之主”,將在這座看似尋常的小鎮,開始履行他們那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至關重要的職責。
河畔重歸寂靜,隻餘下柳相與錢梨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