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喧囂、光怪陸離的虛假人間,如同退潮般,自柳相的感知中緩緩褪去。
心神重歸大天地。
幾乎是心神回歸的同一刹那,一道股磅礴浩瀚、卻又涇渭分明的氣機,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天王山脈的東側邊界。
如尺規丈量過的山川,刻板,森嚴,充滿了秩序與規矩,不容半點逾越。
一朵小小的、晶瑩剔透的梨花,自柳相的肩頭悄然綻放,化作了錢梨那巴掌大的袖珍身影。
小姑娘晃蕩著兩條小腿,揪了揪柳相的衣襟,奶聲奶氣地問。
“大白蛇,門外又來客人了?”
“嗯。”柳相的回應很輕,仿佛隻是拂過水麵的一縷風。
錢梨又湊近了一些,小臉上寫滿了好奇。“也是來找你的?”
柳相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喜怒。“是來問道的。”
錢梨“啊”了一聲,小臉頓時垮了下來,滿是擔憂,兩隻小手都絞在了一起。
“又要打架呀?可是,可是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大白蛇,我是不是很沒用?”
小姑娘的聲音裡帶上了幾分委屈,在這幽靜的潭水邊,顯得格外清晰。
柳相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觸感溫潤。
“你的用處,不在於打架。”
錢梨抬起頭,黑溜溜的眼珠裡滿是疑惑。
“那你在這裡,便是最大的用處。”
柳相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一點難得的溫和。
錢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雖然還是不明白,但那份擔憂卻消散了不少,隻要能待在這條大白蛇身邊,似乎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柳相的心神,卻已透過那無形的聯係,落在了另一處。
“看好那方天地,彆出岔子。”
“山君放心!”
洞明那副拍著胸脯打包票的興奮勁頭,清晰地傳遞過來。
對於這位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天魔而言,這種開辟一方虛假人間、看一位地仙在其中沉淪掙紮的戲碼,可比在學塾裡看管那群流著鼻涕的凡人頑童,要有趣得多了。
……
榮昌鎮,老祠堂。
院門依舊虛掩著,隻是那棵老梨樹下,如今隻剩下一位青衫文士,安靜地守著一壺早已涼透的茶。
儒衫分身正在為氣運種子們教書授課。
張夫子興致來了,說是要親身丈量一下這百年人間,便拉著那個滿臉不情願的弟子妟回,不知跑到鎮子哪個角落裡去了。
墨裳身影悄無聲息地在院中顯現,沒有帶起半點風聲。
青衫文士似有所感,緩緩起身,對著柳相躬身一禮。
柳相同樣還禮,不過是執晚輩禮數。
走到石桌旁坐下,自顧自地提起那把冰冷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青衫文士看著柳相從容的舉動,微笑道:“山君打算如何應對?那兩位,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八境巔峰,都不是善茬。”
“還能如何?”
柳相將杯中冷茶一飲而儘,動作不見半分煙火氣,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
“打上一架,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青衫文士聞言,點了點頭,倒也沒多說什麼。
這位天王山山君的行事風格,果然與傳聞中一般無二,簡單,直接,不講道理。
柳相放下茶杯,那雙深邃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在了眼前的青衫文士身上。
“敢問前輩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