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溫九睡得也不踏實。
同沈時安胡鬨了一通她便睡了,然後做起了冗長的夢,夢很長很長,夢了很久很久。
宮牆一角,五歲的溫九不知何故弄得滿手都是泥巴,六歲的孟硯卿一邊把溫九的手擦洗的乾乾淨淨,一邊臉上身上都沾滿了泥巴;
上元夜,八歲的孟硯卿拽著七歲的溫九往人群最熱鬨的地方鑽,又學著大人模樣將她護在寬袖之下,“阿九,當心踩著裙擺”;
溫槿院,十歲的孟硯卿給九歲的溫九送來帶著晨露的海棠花枝,“阿九,我把春天摘來了”,他爬了半月的牆頭,被孟伯伯打了半月的屁股;
學堂裡,十一歲的溫九故意念錯先生教的《詩經》,她說窈窕公子,淑女好逑,十二歲的孟硯卿笑到趴在案上,墨汁染花了衣襟,他卻伸手蘸著硯台在她掌心寫了一個【逑】字;
最難忘十二歲那年秋獵,她貪看楓林誤入歧途,再睜眼時已暮色四合。孟硯卿尋來時肩頭還沾著露水,卻將自己的狐裘披在她身上,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早知道你要亂跑,特意留了栗子糕。”
他背著她穿越密林,月光透過枝椏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碎影,她聽見他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竟比林間風聲更清晰。
夢境反反複複,重重疊疊,最後是一個白衣明媚的少年立在長梯之上,笑著朝她伸出手:“阿九,來摘月亮。
那少年一直在笑;
或明媚的笑,或恣意的笑,或狂放的笑,或調皮的笑,或羞澀的笑;
可笑著笑著,他怎麼哭了呢?
“阿硯。”
一聲不知是夢中還是現實中的喊聲將溫九從夢中帶出,睜眼時已是淚流滿麵!
她的阿硯,怎麼就走丟了呢!
心好痛好痛!
淚如大雨滂沱,不能自抑。
喉嚨裡似堵著一塊咽不下的石頭,連呼吸都帶著鐵鏽味的鈍痛。
身旁的沈時安還在睡著,似是有些不踏實,他伸手自然的攬過溫九,又輕輕在她耳邊落下一吻,複又睡去。
溫九極力壓製著洶湧的眼淚和鼻塞而引發的微小吸鼻聲音,沈時安忽然醒了,“阿九,怎麼了,阿九。”
溫九未語。
“阿九,你哭了?”
溫九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做噩夢了。”
沈時安溫柔的輕拍著溫九,“阿九彆怕,”
溫九......哭的更凶了。
以前孟硯卿每次出征巡查各國之前都會揉著頭安慰她,“阿九彆怕。”
溫九轉過身窩進沈時安懷裡,“沈時安,”
“恩。”
“你抱抱我。”
“好。”
“抱緊點。”
“好。”
懷中的溫九漸漸平複,漸漸睡去,沈時安卻目光清明。
他其實聽到了那句,阿硯!
聽的不是很真切,是阿苑,還是阿念?
姓孟,名字中帶苑字或念字,要派人去查一查孟五的真實身份!
要有多懷戀才會在睡夢中哭醒,他忽然好心痛,也好嫉妒那人。
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他不想與彆的家族聯姻,他隻想守著她一人,待功成名就之後就娶她為妻。可今日傍晚,孫閣老派人送來了一個物件,那物件的誘惑力太大了。
大到整個沈家都不會同意他拒絕與孫家的婚事。
可他若真娶了孫清蘅,溫九能接受嗎?
他不敢想這個問題。
沈時安千回百轉,睜眼熬到天明。